时间虽然又过了两年,但那张脸倒是看起来依然和他二十三岁昏迷的时候没什么区别,金色的眼瞳漂亮剔透,修长的眼睫略微垂下来,从第一眼就给人一种十分俊秀文雅的感觉,跟旁边的人说话的声音也很清澈:
“心音,别急,你看这里。”
“虽然根据调查,在现场的确发现了两件凶器,但是我们目前任何没有证据可以区分这两把凶器的作案现后顺序。”
“所以,你可以从‘被告刺伤并不致死’的猜测角度,再继续深入调查一下,告知检方在开庭前,我们必须搞清另一把凶器的持有者身份!虽然上面没有指纹和dna,但是因为这种进口刀在日本需求量较小的缘故,如果从型号和品牌开始溯源的话,运气好也并不是没有可能确定购买人信息........”
薰的手里正拿着一份复印案卷。
他旁边的床头柜上陪坐着个穿高跟靴的年轻女生,胸口别着金光闪闪的律师徽章,正似懂非懂地捏着下巴。
“嗯........”
心音思来想去半天简直脸都要皱成苦瓜了:
“救命头好疼!!前辈你跟我一起去开庭前会吧求你了——”
“哎呀,这不成步堂事务所的希月心音律师吗?在聊什么?”
牙琉响也抬手一勾,直接把他俩全部搂在自己臂弯里,扫了眼薰手里那本厚得跟砖头似地凶/杀案卷宗:
“庭前会找你们家的王泥喜法介啊,他每次站律师席跟我吵架可有气势了,简直是随时要冲上来物理制裁我........话说他人怎么不在这里?”
“王泥喜在替我们坐班呢,没人干活我家事务所还开不开了?”
成步堂薰笑着一拐他:“去,离远点,检方不要来刺探军情!”
“我好心好意来看你,怎么也成刺探军情了呀?”
响也的语气听起来委屈又无辜,但实际的脸上,却依然是一个无比灿烂的微笑:“说起来.....我其实以为你会有什么想单独问我的事,阿薰?”
“什么?”
“就是在你昏迷这段时间里的某些事情.......”
牙琉响也第一次在法庭上认识成步堂薰的时候,对方还是个只有十一岁的小崽子,穿个背带短裤和白衬衣,冰封一般的小脸上毫无表情,只亦步亦趋地紧跟在他养父背后当助手。
所以,现在时过境迁十四年,他觉得自己别的不敢说,和这人在“说话”这件事的默契上总归还是应该有的。
“某些事情?”
成步堂薰微微一顿。
随后眼眸闪了闪,在此时明显已经读出了他话里的“含意”,于是开口道:
“心音。”
“哎,在!”
希月心音还在边上研究那个能砸死人的案卷,猛一抬头,差点冒冒失失地撞上顶灯:
“啊啊啊痛......什么事啊前辈?”
“你带着美贯先出去转转,或者回事务所去,找王泥喜给你看案子也可以,总之随便干什么都行。”薰说道,“我跟响也可能要单独聊一下,会需要一点时间,抱歉了。”
成步堂美贯双手环胸,微微皱起眉:“......有什么是美贯不能听的吗?”
“没有说美贯不能听,只是现在还不是让你知道这些的时候。”
响也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轻轻点了点,对小妹妹眨了眨自己那双多情的眼睛:
“这暂时是......我和你哥哥之前的小秘密哦!”
*
“什么还我俩之前的‘小秘密’,你这已经奔三的家伙到底是几岁.......”
病房门被人顺手落了反锁。
明亮温暖的阳光照亮四周,空荡荡的空间里转瞬间只剩下了两个年轻人互相对视的身影。
夏日清新的蝉鸣和摇曳的树影降临下来,落花飘在窗台上,浅淡的香气也就这么飘进了室内,融入这慢慢变得有些许沉默的空气里。
成步堂薰拢着衬衣靠在枕头上,输液针管里的液体还在滴滴答答地淌进他的身体里,看着挚友就这么拉了把椅子在他身边坐下,坐姿倒是还挺放松的。
“怎么不算小秘密了?我都没敢告诉你妹妹,那两年前的车祸其实算是你自己作死.......”
“牙琉响,你觉得我当初‘作死’是因为谁?”
“因为我。”
“........”
成步堂薰略微偏头看了他一眼,睫羽垂下来的弧度有些疲惫:“把这件事从头梳理一遍吧,我记得,那应该得是两年前的.......某个和黑//道背景有联系的刑事杀/人案吧。”
“你记得还挺清楚嘛,宝贝。”
牙琉响也下意识地去抚自己的额发,手肘撑在膝盖上:
“是两年前三月份的刑事杀/人案,那个被告是某个从赌小企业社长,幕后身份其实还兼职那片地区的□□的头子,当年的发家积蓄就是从高利贷,大额柏青哥这些违法勾当赚来的。这种就属于是在当地横行霸道惯了,在东京杀/了人也觉得请个律师了事,所以就盯上了你的律协会长爹,和检察厅长叔叔的后台,希望你能帮他把这事儿摆平了.........”
成步堂薰的嘴角勾起一丝讥讽:“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嘛,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直接把人给当场扫地出门了。那个混球被我们抓到的时候,最开始的供述也是说你很冷酷地拒绝了他,那个时候虽然气得要死但是也还没想到一定要杀了你........”
响也说道:“直到他在开庭那天,发现你提交了一堆幕后调查资料给检方,直接锤死了他所有罪行,还站在我旁边开完了整场定罪庭审......就是从这里的纠纷开始,就彻底变成恨不得你死了。”
时间倒退回两年多以前。
在这场“黑//道社长杀/人案”终审的法庭里,检控席的助手位上坐了一个陌生的年轻人,从肩膀,脖颈到侧腰的线条挺拔,墨镜下露出的小半张脸白皙冷硬,可在弯腰和前面的检察官耳语的时候,侧面的弧度却在那一刹那间简直熟悉的可怕——
被定罪之时一切的线索终于串起......
就这么,倒映在了被告席上那双血红恶毒的眼眸里。
成步堂薰的语气淡淡地,仿佛并不是在描述自己的遭遇:
“我当时并没有想到他真的会动手杀我这件事,或者说,我高估了他对于自己性命的重视程度和有脑子的程度。毕竟如果我死了,这个搜查力度肯定是很大的,所以我想着他要报复也总归得是暗地里谋杀,谁知道会让小弟直接在法院门口撞过来.......”
“——这事儿怪我,其实我感觉当时他应该是想杀我们两个。”
牙琉响也下意识地攥紧了手,脸色逐渐沉了下来:“法院是唯一的,我们两个绝对会同时出现的地方,也是我们潜意识里最放松警惕的地方。所以如果那天我没有离开你那两分钟,我们的尸/体应该会一起出现在对街的墙里。”
“而且,在当时审判前,主动问阿薰你要那些定罪证据的人其实也是我,是我把你卷进来.......”
“算了,都过去了,你们都没事就好。”
薰轻轻地呼了口气,用没连着管子那只手揉了揉眉心:“你知道吗,响也?”
“我这段时间最担心的就是我不在了,然后你们又出了什么事。毕竟我亲生母亲就是死于仇杀,亲生父亲又死于复仇,所以只有这一点我绝对是无论如何也没法接受,我不能再看着你们中的任何人出事.......”
牙琉响也沉吟了片刻,没有说话。
只是手攥得非常紧,几乎已经掐紧了自己的掌心里,带着不可压抑的细微颤抖,瞳底的光在这一刻似乎闪过了许多复杂伤感的情绪,但又在绝佳的表情管理中被强行压了下来。
但是成步堂薰依然看见了。
“没事的,别去想了。”他摇摇头,“能看见你们联手抓住了凶手,所有人都安然无恙,我已经非常高兴了。”
“对不起,阿薰。”
“什么?”
“真的很抱歉把你卷进来........”
“怎么又开始了?”薰一挑眉,看着他压抑晦涩的神情,忽然想起了什么,“等等,你当时不会真哭了吧?”
“.....嗯。”
“怎么会真哭了?!响也,你可是堂堂大明星啊......”
“那你要我怎么办啊,我看着你在我眼前被碾碎,我认识你十四年了诶!”
响也完全是在纯粹地苦笑:“我那天的视频被传得全网都是,经纪公司删了好久都没删干净,我都真的在想要不顺势把整个garyuwave乐队解散掉算了,反正这么多年下来我也累了.........”
“没事,都会没事的。”
成步堂薰皱起眉,替他挽起一绺落下的金色发丝:
“然后呢?”
“然后,万幸是我忽然发现社会舆论其实好像并没有被影响得太负面。”响也说,“我说可能要解散的那天晚上,真是感觉全世界的少女都在深夜痛哭呢!私信和评论完全被淹没了,连服务器都在几分钟内被冲击得直接崩溃掉了........”
薰愣了一秒,忽然惊觉自己的同情可能喂了狗:
“然后你就这么草率地又决定不解散了?!”
可是,这个金毛花蝴蝶已经彻底来精神了:“当然啦,这种事情肯定没办法嘛!所以,我最后还是决定定住一切压力,继续为了全世界的美少女歌唱!”
“........”
成步堂薰只静静盯着他,剔透的金眸冰冷森寒。
整个人已经彻底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他好像有那么几秒.......
真的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把枕头砸在对方那张上了保险的脸上!
“那宝贝儿你呢,就还是继续好好休息。”
牙琉响也笑着说,在这时忽然站起身,活动了几下自己坐累的筋骨:“这段时间的案卷没事就别看了,我真怕你出去几天又重新进来.......其实你们家小希月,在之前自己干的那几个案子也打得挺好的,别让她太依赖你们。”
“希月心音她不是依赖我,她只是喜欢问,总想着能有个‘最完美’的解决方案。”
成步堂薰倚在柔软的床头,神情有些怔松。
像是整个人身上锋锐的气场,忽然又缓慢地淡去了,领口蔓延出的修长的脖颈显得格外清瘦:
“但是,这世界上又哪有那么多‘绝对完美’的事情呢.......”
牙琉响也离开的身形忽然微微一顿。
“啊,居然是你这种‘绝对完美主义者’说出了这种话吗?”
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在此时慢慢回过身。
脸上的墨镜虽然已经挡住了绝大部分的神色,但仍然看见他的嘴角噙着柔和的笑,似乎有些深意:
“我感觉,你好像有点变了,阿薰。”
“我吗?”薰的语气淡淡地,“没有,只是你的错觉而已。”
“不,这不是我的错觉,你这家伙是真的突然温柔了很多啊,要相信大明星的情商。”
响也俯身弯腰,微笑意味不明:“你看,就我来的这么一小会儿,你就已经会安抚焦躁的希月,还会在我难过的时候给我顺头发了,说话也明显更坦率了.......”
“我不觉得单纯的车祸会有这么大的改变。所以,你身上应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在某种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
他的墨镜轻轻滑下鼻梁,露出了后面敏锐但温柔的眼眸:
“.......你愿意告诉我吗?”
“.......”
响也的语气已经足够柔软无害了,几乎是在担心惊扰了雪花一般,小心翼翼地询问这件事。
然而,他却依然能感觉到自己的努力其实根本是徒劳——
因为就在他问出前半句的时候,整个病房里的温度就猝然降到了冰点!
那真的是在一刹那的骤降!
根本没给他有任何反应的时间。
他熟悉的成步堂薰还是那样安然坐在那里,仿佛什么也没变地望着他,但周身冷厉而抗拒的气场又仿佛是什么都已经变了。那张向来漂亮得过分的脸上忽然扬起微笑,带着一股隐隐的疲惫,伤感和讥讽:
“真的没什么,是你想多了,响也。”
但不知道为什么。
牙琉响也忽然在此时就是有一种感觉........
他的“讥讽”,似乎是在针对他自己。
“到此为止。”
只在片刻间,成步堂薰眼底里的所有伤感和讥讽全都消失不见了。
他只用了几秒就把自己调整回了那座高岭雪山,又是这座城市最荣耀的年轻律师了,聪慧又骄傲,有着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成熟和镇定,直接切断了他之后任何可能出口的话。
就在这时,外面似乎也响起了一连串女孩的脚步声,好像是刚刚出去逛街的两个人又溜达回来了。
“美贯和心音回来了。”成步堂薰听着那阵声音,嗓音倒是非常平静,“我们换个话题吧,响也。”
牙琉响也:“.......”
可没等他来得及有任何反应,门板就忽然被人“砰”地一声撞开了,手捧两个大冰淇淋的女孩子直接冲了进来,成步堂美贯脸上还挂着大大的笑容——
“哥!!你快看我们买了超级好吃的........”
美贯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们两个猝不及防摔进了这片几乎要冻死人的空气里。
然后傻愣愣地杵在原地,手里的冰淇淋晃了两晃,“啪嗒”一声掉进了收剩饭的垃圾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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