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首先注意到的是皇后，皇后正说起进贡的香料，言笑晏晏间神色坦然态度亲和，丝毫没有因为被冒犯和挑衅而生出不满。
黎落不由得在心里啧啧感叹，难怪人家能做皇后，这心胸和气度，在场哪个人能比？
大雍不比前朝，为防皇后母族壮大，外戚专权，皇后多从身家清白的民间女子中挑选，而且是从很小就开始培养。
在皇帝或太子还小时，从民间挑选几百位八到十二岁之间，五官端正身世清白的女童，一批批筛选下去，最后只留下四五位。
皇家会派出宫女和教养嬷嬷，对这四五位女童进行三到五年的培训。
从仪态到宫规，再到如何取悦夫君和琴棋书画等技能，等掌握了这些，除了受封为皇后或太子妃的那位，其他几位则会被封美人和婕妤，成为帝王和储君身边最早伺候的一批人。
眼前的皇后想必也是这么选出来的，在从小经过三五年的教养，要求她以夫为天，善待妃嫔，不可生妒，不可怨恨，以六宫统一和谐为己任的洗脑下，她早已把这些当成信条刻入骨子里。
姬延昭后宫人数不少，除了皇后和虞双双这个贵妃，余下的还有顺、淑、敬、宁四妃，德、贤、庄、丽、惠、安、和、僖、康九嫔，婕妤、昭仪、贵人、美人、才人、选侍、淑女十几人不等。
这些妃嫔年纪最大的也才二十三四岁，最小的不过十四五岁，黎落注意到角落里坐着一个五官和身材还没完全长开的小姑娘，大家在聊香囊，只有她在偷偷抠果盘上的葡萄吃。
“啧啧，这年纪，放到二十一世纪还在上中学呢。”黎落跟相里安吐槽，“这么小的孩子，姬延昭怎么下得去手？”
系统服务灯闪了闪，相里安表示已阅，但对这个话题没兴趣。
黎落目光在妃嫔们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到左侧后排倒数第四位的年轻女子身上。
那女子穿了一身莲青色的散花水雾百褶裙，梳着芙蓉归云髻，斜插着一支白玉孔雀簪，饰以同色珠花和珍珠耳环，这身打扮在一众妃嫔中算是素雅的了，加上她不出挑的五官，以至于她看起来并不起眼。
但黎落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是玉美人，前世带着圣旨赐死她的人。
她的哥哥玉崇江是姬延昭的心腹，这兄妹俩一个在前朝帮着姬延昭扳倒了摄政王，一个在后宫协助姬延昭处死了虞双双，可见玉美人进宫并非偶然。
后宫生存之道，如果没有绝对的实力，那就尽量不要招摇，否则枪打出头鸟，容易招来祸患。
玉美人显然深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她这样的容貌和打扮，以及看起来不争不抢的模样，不就是最好的伪装么？
放在前世，虞双双未必记得住她的名字。
玉美人正跟旁边的徐婕妤低声说话，大概是察觉到有人在看她，她下意识抬起头，在她的目光投过来那一刻，黎落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过了一会儿，皇后想起什么似的说：“过些日子，尚衣监会到各宫为各位量体，好裁制今年的冬衣，你们若是有什么特殊要求，可向尚衣监的张公公提。”
年纪稍长的惠嫔闻言问：“去年尚衣监供的麒麟缎不错，做成的袄面柔软保暖，不知今年还有没有。”
其他妃嫔附和道：“对，我也喜欢那麒麟缎。”
“听说麒麟缎是江南呈上来的贡品，数量不多。”
议论纷纷中，不知谁小声提了一句：“今年的麒麟缎好像都送长春宫去了。”
这话一出口，妃嫔们的目光纷纷投向黎落。
黎落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也不怵，她不急不缓地扫了一眼那个一句话就把所有关注都拉到她身上的人，可不正是玉美人。
玉美人说完这句话，立刻低下头隐藏存在感。
“什么麒麟缎？”黎落淡淡地说，她望向旁边的杨嬷嬷，“咱们宫里有这东西吗？”
杨嬷嬷点头：“前些日子内务府送来六十余匹，都已登记在库房。”
“这样啊……”黎落声音拖得长长的，面对众妃期待的眼神，她挑眉一笑，“既然这东西像大家说的那般好，那我就用它裁成擦脚布吧，省得堆在库房里放坏了。”
“……”
“……”
殿内的气氛再次僵住了。
皇后一脸尴尬，转移话题：“布料的事，尚衣监那边无法做主，大家若是想在刺绣上变些花样，就让张公公吩咐绣娘去办。”
黎落听着这话，心里忍不住有些好笑。
摊上一个爱搞事的宫妃，皇后这个大老婆也真够为难的。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黎落起身说：“本以为人多的地方会热闹些，没想这坤宁宫也无聊得紧，我先回去了。”
说着，她对皇后福了福身：“臣妾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