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生望着他,呵呵地笑起。
“已经都还回去了。”她说,“从哪里来的,还到哪里去。”
她眼眸眯成弯月。
苏辰:“……那个喊你滚的人又是谁?”他问,“那个人不可能是陈千南,你在东厢房里,见到了谁。”
四目相对,格外安静。
许久,秋生笑了。
她不出意料地摇头,看着苏辰俊朗的面颊,长长叹了一口气:“大人,我怎么可能会告诉你呢?”
“没有人。”她说,“没有别人。”
话至于此,秋生仿佛放下了什么一样。
她平静地瘫坐在那,靠着那张百美图,流露出温柔的目光。
这么多年的执念,这么多年压在她心头的那块巨石,终于碎了。
天虽未亮,夜虽寒凉,可在秋生眼里,在她心中,再也没有哪个时刻,能如现在这般平静而美好。
“我也曾想,做个堂堂正正的好人。”她说,“也曾想,正义会如阳光般照耀大地,会像夏日辉光,温暖万物。”
她话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半分情绪。
“但没有。”她浅笑盈盈,“我仿佛被遗忘,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就算如此,我也曾贪婪地奢望过,奢望这普天之下的希望之光,能大发慈悲的分我一缕,一缕就好!”
“也许有那一缕,就能将我从这阳光找不到的角落里拉起来!也许……”秋生哽咽,咽一口口水。
她缓缓偏了一下头,看向站在楼梯下,神情错愕的陈海。
她浅笑着,柔声说道:“不知道陈大人还记得司记染坊不?现如今叫陈记染坊。”她顿了顿,“那本是我司家祖业,五代人传承下的匠人工坊。”
陈海愣了一瞬,惊讶的看着她。
“陈大人,我多希望当年,我哥哥状告陈千南的时候,您能不那么决绝地否定。您能安慰他两句,哪怕是假的也好。”她说,“哪怕是假的,他就有可能活下去。”
秋生面颊上的泪水无声地滑落,与她那浅浅的笑容合在一起,撼人心魄。
“那年,陈千南使诈,暗中将我们家的一批货品调包,害我父亲背上巨债,不得已找他借钱维持染坊的经营。他迫使我父亲签了根本还不起的借款契约后,却一个银子都没有给他。”
“他站在我父亲面前,趾高气扬地说,怕我父亲无力偿还,所以这些钱就先还利息了。”秋生笑起,眼泪如柱,“他一毛钱都没有拿出来,却日日带人讨所谓本钱。最终,他就这么空手套白狼,收走了司家的祖业。”
秋生轻蔑笑起:“陈大人,您当年那么肯定是司家欠银不还,就因为陈千南能拿出证据而我们拿不出。”
她抿嘴,哽咽地质问陈海:“可您为什么不调查一下呢!您为什么不从那县衙里走出来,亲眼看看这世道!亲眼见见那畜生的所作所为!”
她抬手,指着陈海,一字一顿地怒吼:“你!和他有什么不一样!”
说完,就见秋生猛地佝偻起后背,哗的一声,吐了口漆黑的血。
她哈哈地笑起,靠在那百美图上,面色惨白。
“大人,你不是问那些地契房契去哪了么。”秋生的呼吸越发急促,她抬手,拍着自己的胸脯,“我拿回来了,我拿回了属于我们家的东西。”
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意识渐渐有些模糊。
她说:“纵使我双手染血,但我无愧列祖列宗。”
她说:“我,拿回来了!”
她哭着,亦是笑着。
血与泪交织在一起,就那么坐在那,眼眸里慢慢失去了光。
整个飘香苑死一般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