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之前,苏辰不解。
他六扇门的缁衣在身,看着对袁一毕恭毕敬的君维安,实在是无法隐忍。
“为什么!他就算再强,他也只是个人。”苏辰质问,“难道你的剑,还杀不死一个阉党?”
君维安走在前面的脚步缓了下来。
他回过头,诧异的看着苏辰:“你难道,只能看到一个袁一?”
苏辰一滞。
“你都二十岁了。”君维安叹一口气,“兔崽子,把你的眼界给我打开,睁大双眼看看这天下。”
他笑着说:“你就只能看见一个袁一?”君维安摇头,“天下只有一个米元思,但却有无数的袁一。”
“你以为你在跟什么东西斗?是那一个人么?”他脚下未停,“你知道为什么英雄都是寂寞的么?”君维安说:“因为英雄在成功之前,于旁人眼中都与傻子无二。”
“你若是只能看到袁一一个人,这盘棋,我还真不敢交给你。”他叹息道,“我们是在追光,用近乎病态的执着,对抗着人性的贪婪,懒惰,以及利己主义。”
君维安抿嘴,小声道:“比吃斋念佛,比外头那嘴上吹吹要真相要正义的,艰难多了。”
“我不懂。”苏辰摇头,“这到底有什么难的?天下人都看的到的罪孽,如此轻而易举的罪证,为什么会让你束手束脚?”
“成王败寇,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你若是担心牵连君歌,那就让我来。”他目光中燃着那个年纪特有的血性,丝毫不迟疑的说,“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谁知,君维安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看着这个年轻的家伙,这个活到现在,上半场是纨绔子弟,衣食无忧,下半场只剩自己,连名字都丢了的米元思的儿子,不带任何感情,不做任何褒贬的拍了下他的肩头:“天真。”
“你之所以为你,不是由你身边的那些东西来定义的啊。”君维安捏着他肩头的手掌缓缓用力,“当你就算没了全天下,也依然是你的时候,我便答应你,如你所愿的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他神情复杂的看着苏辰,不知道还要花多少年,他才能明白这句话里的意义。
当苏辰没了全天下,依然是顶天立地的他自己的时候,他那一定早就站在了比君维安更高的高度上,懂得什么叫做“舍与得”。
也便是大晋太平祥和,自由与正道的风,吹遍了每一个角落的时候。
但君维安不知道,自己还能挡在他身前,保护他多久。
只是这样的时间,那怕能多一天,一天也好。
“你看起来是没什么可失去的,只是因为你还没明白失去的真正含义。”他看着苏辰,“你最不应该失去的,就是你自己。”
“被仇恨蒙着双眼,被一时的不如意阻挡着去路,被为什么自己不是那个规则的制定者而冲昏头脑,被别人有而你没有的贪、嗔、痴、慢、疑所束缚。”
“你为什么在这里,你到底是谁,抛开你的血脉,抛开你曾经的一切,你为什么依然是你?”君维安转过身,缓缓而行,“你在从别人的口中寻找自己的样子么?”
“苏辰,平平淡淡也是一生,碌碌无为亦是众生样貌,你凭什么就认为自己,能成为那个刺杀阉党,活着回来的英雄?如果你不能活着回来,你想过之后么?想过阉党为了自保,会变本加厉,残害苍生么?想过给你衣食的金十三,想过陪你一路走来的杨家兄弟么?”
夕阳下,六扇门的屋脊上,君维安迎着血红色的太阳,看着一旁沉默着,思索着的少年,将他能教给他的,将他能做到的全部,用自己的语言传达给他。
他没按照米元思的规划走。
他不愿意将苏辰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