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钰见到周启的时候,着实愣了一下。
原本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却带着死一样的眼眸,冷冷的注视着沈钰。
他一身太子礼服,斜依在冰冷的东宫椅子上。
长剑在手,剑上滴血,面前四个杀手,毫无生气,横七竖八的躺着。
见到沈钰,周启连一丝一毫的波澜都没有。
他仍旧那么坐着,正对着大殿之外,看着沈钰在夕阳下,独自一人抱着那只朱雀伞,勾勒出浅淡的轮廓。
他轻笑:“原来在你手里。”
大红的朱雀伞前,连夕阳都显得灰白了。
“你会来,便说明仓加的使臣先入宫了,对吧。”周启缓缓起身,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剑不离手,做了个扩胸的姿势。
“恼羞成怒,必然要拿我要挟父皇了。”忽而,周启哈哈大笑了起来,“想的挺好。”
他掂量了掂量自己手里的剑,往沈钰的方向走去。
“这天下还是灭了好。”他微微歪头,眼眸无光。
“这几日,本宫想明白了一件事。”周启脚步沉稳的向着他走去,“米元思为了天下而死,君维安为了天下而死……”
他呵呵的笑着,却感受不到一点笑容的温度。
“可是呢?得到了什么呢?”周启走到了沈钰身旁,他拿着剑,敲了敲沈钰的肩头。
那一瞬,沈钰的心凉了半截。
那个少年英雄一样,胆识过人,如光一般的周启,终究是走成了今天的样子。
“记得他们的人,前赴后继的拿命在赌。”周启笑着看着他,“为什么啊?能得到什么啊?”
他看着沈钰:“天下人的事,交给天下人就好了啊。”
“就算袁一死了,只要苍生仍旧臣服于某个姓氏,只要天下仍旧是某一个人的。”周启道,“这一切悲剧都会重演的。现在是大晋,谁知道未来是不是大周大梁……”
“这样无休止的悲剧的轮回,才是真正的痛苦。”他指着甘露殿的方向,“那个位置,看起来至高无上,实际上如同困兽的囚笼,外人看着多光鲜亮丽,内里就有多诛心诛魂。凭什么,就得是周氏的血脉承担这一切呢?”
话音刚落,他猛然将沈钰扯到了自己的身后,抬手一挥,当啷一声,一只箭矢被他拍在一旁的地面上。
东宫外,隐隐传来了喊杀的声音。
果然,得知了一切的袁一怒不可遏,已经顾不得所谓礼义廉耻,顾不得所谓君为臣纲,一心只想夺权,一心只想杀死沈钰,控制周启。
“你看看。”周启仍旧漠然的说着,“所谓天选的皇室,在这样的内乱面前,能做什么呢?”
“内忧外患,宦官专权,皇权被架空,父皇说话连个屁都不算。”他哈哈的笑起,“这样的皇室,为什么还要拥立?灭了难道不好么?”
言语间,又是两根箭矢,周启丝毫不慌,看着擦着他身旁飞过去的箭,长叹了一口气:“瞧瞧,都是什么玩意。”
他面色极沉:“争权夺势,建功立业的节骨眼上,连一只百步穿杨的箭都没有。”他转身往里走去,“活该被算计。”
看着他漠然的神色,望着那淡黄色的太子礼服,沈钰跟着他往里走去。
“百姓不关心是谁坐天下。”他说,“百姓只关心切身的利益。”
“米元思就是太仁慈。”周启没有回头,“都已经烂到骨子里的紫薇宫,他竟仍相信着……”
沈钰顿了下脚步,忽然问:“殿下已经不相信了么?”
周启猛然收脚。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曾经相信过,不是相信这个紫薇宫,不是相信什么周氏血脉是天选的皇族这种狗屁故事。
他相信自己,相信未来只要励精图治,大晋中兴早晚都能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