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人骏掀起警服上衣,哗啦一响,一条鎏金的铁链被他擎在手里,铁链的两端各有一个甜瓜大小的鎏金铁锤。
李天翔不认识这东西,张东却认识,他练武出身,又是本地面的人,一眼就认出来这件兵器:“哟,这位童警官手里的家伙是金瓜?清末的津门怪侠金瓜李四爷是你什么人?”
童人骏一指身后的李育德:“这位是李四爷的孙子,我是怹老人家的再传弟子。”
张东抱拳道:“矮油,我们哥们儿今天眼拙了,原来是‘风雨双流星’李七爷的公子,我听说李七爷就一个徒弟,是侯家后的童家大少爷,这位童警官莫非就是那位侯家后的童大少爷?”
李育德连忙拱手作揖:“您抬爱,我爹没的早,我从小就跟着童……”
童人骏再次拦住李育德,朝张东等人正色道:“我是不是童家的大少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现在打算在中国人的地盘上把我们的同胞带去日租界,我身为华界巡捕,绝不允许你们把人带走!”
李天翔冷哼一声:“童大少爷,我这可是在华乐部逮人,你爹要是知道,美的鼻涕泡都能乐出来,你还拦着我?”
“他是他,我是我,童家在侯家后固然有产业,但我现在是以一名津沽市警察局自行车巡逻大队警员的身份要求阁下将所有人犯移交给在下,然后你们出示正式照会文件,去侯家后局所或者津沽市警察局要人,你们这样手持武器擅闯华界,我可以报告保安团,说你们日租界有侵华之意!”
李天翔没想到这个童人骏还挺倔,这么一根筋的人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俩巡警就敢从他们荷枪实弹的二十多人手里抢犯人,这胆子倒是不一般,不愧是童家后人。
说起侯家后的童家,算得上是津沽市里的显赫世家,津沽市毗邻帝都,虽然地方不大,可光是在清朝就一共出过四位状元。津沽市是水旱码头,早年间民风彪悍,本地百姓也是尚武轻文,练武的、摔跤的多如牛毛,这四位状元里面,三位都是武状元。
童人骏的祖上就是同治年间的武状元,名唤童再堂,童家是津沽市武术世家,而且世代簪缨。尤其是人称“童三状元”的童再堂这一辈上,兄弟三个都曾经考过武科举,最厉害的地方是这三位童爷虽然不是在同一科得中,但都曾位列三甲,童家大爷是榜眼,二爷中过探花,三爷则是状元郎,因此童家三兄弟有“童门三鼎甲”之称。
童家这三鼎甲全都是大内侍卫出身,童再堂更是官至副将,镇守四川。后来解甲归田,扩建了侯家后的祖宅,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童家一直稳坐侯家后这片繁华热闹的“商业区”头把交椅。
童人骏的父亲童鸿业在家排行第六,在他之前的五个孩子全是女孩儿,童鸿业是其父晚年得子,娇宠无二。童鸿业从小不光是读私塾,还上官学,甚至出洋去过日本,是个见过世面的大人物,家里现在还有一张在日本东京帝国大学的毕业合照,那张照片里还有现任日本外相的广田弘毅!
童鸿业因为毕业于日本的一流学府,素有“小状元”之称,他的儿子童人骏亦不逊色,自幼拜“风雨双流星”李七侯为师学武,同时在南开小学念书,后来一路考到南开大学并且顺利毕业。
去年闹便衣队的时候,他也曾带着家里的打手、下人出去帮忙抓捕便衣队,因此对于报纸上刊登的李天翔率部歼灭百余便衣队暴徒的行为十分敬重,可惜后来南京方面与日本妥协,将保安团调去河北,老城里除了巡逻警察就再也没有其他武装力量。
童人骏本来要帮助父亲打理家中生意,可童家在侯家后一带颇具威望,历来是当地百姓眼中的大人物,童人骏认为既然国家不管老百姓,那就理应由童家来管,就这样他瞒着父亲投考了巡警,并且从招募警做起,在街面上巡逻,保护家乡父老的安危。
童鸿业虽然很不愿意他放着生意不学,跑去当巡警,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事对童家很有好处,混混都怕巡捕,童人骏有童家做靠山,虽然只是普通的招募警,但就算是侯家后局所的所长也不敢招惹他。有他在侯家后一带巡逻,对于他的两个竞争对手花胳膊刘老跟面二何广文也有种震慑,你只要干一点犯法的事,我儿子就可以合理合法的给你们逮进去过过堂!
可惜童鸿业做梦也想不到,今天他儿子居然为了刘老的华乐部,跟日租界的李天翔杠上,两个小警察和二十来个日租界巡捕面对面的硬碰。
李天翔手下的人全都端着枪,怒视童人骏,李天翔的队伍里没有上下级的关系,他们都是李天翔的朋友,也都知道袁武达和李天翔的仇有多大,童人骏出来挡横的举动让他们非常不满。
童人骏倒是满不在乎,双手平端链子金瓜,铁链在他手里绕了一圈,他自信以目前的距离,就算对方开枪,他也有把握在中枪之前施展出自己恩师的绝技风雨双流星,将李天翔击倒!
去年的这个时候,童人骏视李天翔为偶像,但自从李天翔开着装甲车去东货场大街抓人开始,他就不再是李天翔的“粉丝”。他自认为看清了李天翔的为人,他就是一个日本人的走狗,替日本人和沈刚夫合开的赌场看大门,帮日本人拍卖中国的国宝,到华界抓人,他之所以打便衣队,无非是和便衣队的头目袁武达有仇,这不是一个爱国者的作为!
今天,他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李天翔从华界带走一个中国人!虽然自己手上没枪,可就算是死,他也得拉上这个汉奸垫背!
李育德却有些心慌,他不是童人骏这种从小上学念书,而且还是在南开这个抗日氛围浓厚的爱国名校上学的孩子,他不懂的什么叫爱国,他就是个练武的,确切的说,他只是童人骏的跟班而已。
他家里穷,他父亲李七侯虽然在津门武行里颇有名望,但是南京方面大力弘扬国术,像李七侯这样的武术家多如牛毛,指望着教拳挣钱,也就是吃碗饱饭,加上去世的早,没给李育德留下什么存项!跟着童人骏,李育德能在童家吃住,童人骏对他不薄,有肉有酒,他可不想在这地方丢了性命。
“童少爷,好汉不吃眼前亏啊,就咱们俩……”
童人骏截住他的话怒道:“就咱们俩又怎么样?难道就这么看着他们光天化日之下,把咱们的同胞带去日租界?”
李天翔双手往后一背,将双枪插回衣袖的枪套里,胸膛一挺,对童人骏道:“若如我一定要带人走,童大少就要跟我动手?”
“想把人带走,除非先一枪打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