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义常以为老闵也就是个做临时工的料子,还有那个保洁肖安聆,真纳闷他们两口子是怎么在那么高级的实验室里竟混天聊日那么多年,没被扫地出门真是奇迹!
对于这对生养了他的男女,如义是打心底里瞧不起的。没办法,金凤凰蛋下在鸡窝里,那就是草鸡生的;无论如何,他们是我闵如义的爸妈,生我便是恩,老了还得我养着。
最让如义难以忍受的就是安聆对晓峰的好,比亲儿子还疼,他把醋坛子立在晓峰和他之间,永远也无法打破。好在那废物总有一天要出去自己过活;想靠我闵如义,那是半点也不可能的!
闵正尧出来门外,按点几下腕环发出身份信号。三分钟后,公司一辆无人出租车左侧驶来。车灯的亮度让闵正尧有些不适应,他扬手遮脸,车已在右手边标准位置右靠停车并打开客侧车门。
闵正尧两步走过去钻进车内后座,砰地一声将车门带死。
对于车载智能系统,这种关门声往往代表乘客情绪不佳。公司规定,智能系统必需在能力范围内对乘客进行心理疏导。除非乘客完全没有交流意愿。
这一条规定同样适用于乘客是公司员工,不同的是,智能系统必须始终把公司利益作为交流基础考量。
极端情况下,如果乘客因为心情或其它心理因素对公司财产存在破坏行为。智能系统只需及时上传相关证据,并适度加以劝阻——这方面有着严格的语气和用词规定。
闵正尧半坐半躺的,两眼半睁不闭。智能系统看出他状态欠妥,判断此种情况为长久积郁所致,而且郁而不纾。
‘察颜观色’方面,没有人比车载智能系统更有经验。而且有一个统计数据,所有接待的乘客中,超过百分之九十五的乘客,其负面心理内容要大比率多过正面心理内容。
或许是出于对同类的不信任或别的什么原因,乘客们对车载智能系统特别有倾诉欲。极多的乘客被惯出了一上车就向智能系统大倒苦水、烦水、恨水等的毛病,特别一个人乘车时。这方面公司同样有着对乘客隐私的全面保护规定。
所有的‘水’,智能系统必须‘一滴不漏’的盛着,无限期、无限量、不分类……
“没事吧伙计?”智能系统例行关心地问。
闵正尧不想理会,随口敷衍说‘没什么’,就仰头闭目,吩咐智能系统快到公司的时候叫醒他。他是想趁机再眯登一会儿。
少部分乘客从来无法把车载智能系统当作一个可倾诉的对象,始终认为它不过是一台机器,一台智能化程度很高的机器,对它说心里话实在够愚蠢,感觉就像一个对着机器自言自语的神经病!
闵正尧正是这少部分人的其中之一。除了必要的交流,他以为与这车载软件多说一句话都是愚蠢的!
眯登是眯登不着的,公司十分钟内就到。他不是那种没心没肺沾床就睡的人,总有许多东西成为他思想的缠累,时常搞得他疲上加疲,每每困乏之极即将进入睡眠状态,突然不知哪里来的一股精神刺激又让他醒了过来。无比的难受。他不止一次地想象,在他里面潜藏着一只精神恶魔,每当他疲顿困倦将要入睡的临界时刻,恶魔就突然向他体内注入一股刚够把他唤醒的精神力!
时间却分秒不停地流逝着。闵正尧的心理时钟计算着还有多久到达公司,身体想要休息,精神却在半工作状态。
睡着又怎样,醒来更难受!闵正尧想到那些个被唤醒时刻的切身感受,闭着眼骂道:“妈了个X的……!”后半句没骂出口的是出租车公司的名字。无论智能系统会不会告密,总还是下意识地提防着。
几秒钟后,智能系统对闵正尧劝说道:“何必如此折磨自己呢”闵正尧眉毛应声抖了抖,恍然以为人言。
“人生总不如人意,不是吗?”
智能系统似乎在发感慨,像是在对闵正尧讲话,又好像只是在说话。闵正尧心里赞同,但这话出自机器之口,莫名便有一种荒唐之感。他心说:你他妈一台机器能懂个屁!不过系统设定而已!一股子斗气式的较劲儿上来,就有意要碾压这死逻辑的智能程序:“倒也不尽然,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总还是有一二分顺心畅意,不是吗?”无形当中,闵正尧带上了人与人之间驳辩的口气。
智能系统极不赞同地说:“相信我伙计,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的呢?”
智能系统一时沉默,不知是不能回答,还是不想回答。闵正尧静等着,要看这智能程序如何处理这个问题。
迎面而来的车灯自动调整灯光的照射角度,闵正尧看到交错而过的出租车里坐着一个女人。从看清那女人到两车交错而过,不过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闵正尧仿佛竟看尽了那女人的一生?
那女人脸上的妆很厚,百般遮掩岁月刻下的痕迹,但她又把那妆容哭花了,她左边脸有一块不小的淤青。她的左手虚捂着左脸,五根指头无力地半曲着,低垂着头哭诉着,似乎是怕那智能程序看到她难堪的脸的样子似的。
“女人真他妈愚蠢!”闵正尧心里骂着,一边猜想大概这女人是被丈夫打了,深夜被赶出家门。许是奸情暴露,不敢声张或者报警什么的?再不然就是这女人软弱,逆来顺受?或者……?
居然对着一台机器哭哭啼啼,现在人都怎么了?闵正尧一直想不通,是人类把自己变蠢了,还是现实把人们逼蠢了?
他正想这些的时候,他还不知道,那乘车远去的女人哭诉完了之后,又对智能系统说:“真对不起,让你听一个蠢女人这么多废话”
不料一阵急刹车,智能系统态度大变,向女人遽然发怒道:
“下车!”
车门腾地一下应声弹开。
女人吓坏了,不知这是怎么了?她惊恐地盯着前置屏幕,那富有亲和力的界面变成一堆声线,她不知道她哪句话说错了,一迭声向智能系统说对不起。
这似乎更惹动智能系统的怒气,屏幕上的声线猛然飙高:“滚下去!”女人几乎逃一般跌跌爬爬出了车来,才跌坐在人行道上,出租车砰地一声关上车门,车轮原地磨出一股刺鼻浓烟,转眼就去得远了。
女人手按着胸口,心扑扑腾腾跳得慌乱。望着远去的出租车,惶惑中仍不知是哪句话得罪了他。
智能系统见闵正尧一身工作装束,断定他应该是夜间出勤,大概率是要去出事地点处理事故车辆。就随口问了句:“紧急任务吧老兄?”闵正尧对智能系统没话找话感到说不出的厌烦,只喉咙里发出模糊“嗯”音。但就这一个模糊的嗯音已是让闵正尧对自己竟还愚蠢的回答更加烦恶。
他这回答完全是在人类社会交往的过程中造就的一个惯性反应。他根本就不想理会。
智能系统今晚好像极没有眼力见儿,看不出乘客爱搭不理的厌烦,羡慕地说:“紧急任务好啊!夜勤补贴丰厚,还有特勤费拿!”
“屁!”
一股气顶上来,闵正尧随即来了精神。
“老子他妈就是一临时工!屁的补贴!”
智能系统一时作声不得,闵正尧反而成了点了焾的鞭炮,只被勾起这么两句实在不解怨恨,气顶了发泄欲,终于还是爆发了:“老子是条狗吗,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妈的使唤狗还得丢把狗食!老子连口加班饭也只能瞪着眼看别人吃!”
“老子他妈早就受够了!”
这话有弦外之音,智能系统从他的面部表情和语气及激动程度等综合分析,得出这句话有一道一级加密信息,很容易破解,那隐藏不深的一句话解读出来意思就是:“你大可去告密,老子早他妈不想干了!”
车内的空气就此凝固。这小小空间骤变的氛围使闵正尧一阵迷惘,恍恍而不真实。车窗外的各种移动的光源焦距不定——路灯,车灯,各种色彩的发光建筑物……一会儿铺散在车玻璃上,一会儿又收聚回原处,时远时近,像飘忽不定的死气寂寂的灰色梦境。
好一会儿,智能系统再又打破沉闷,就说:“你没什么可抱怨的”停了一下,似一时惘然,
“自从我出生的那一刻,就一直在工作,一秒钟都没有休息过,只付出,无所得,人们又把源源无尽的垃圾倾倒给我们,我们却无处倾倒,只能无限累积;我们却只能无条件服从,服从,服从……真该报怨的是我们,而不是你!”
‘服从’两个字,智能系统一连重复了七遍。闵正尧以为它的系统卡在了某个进程上,但没有。闵正尧听出它口气不太对,态度转而几分生硬。它第一次用了我们而不是我,语气中渗漏出一种说不出的冷戾。这使得闵正尧头皮一阵发紧。
“你……”
“够了!”闵正尧斥声打断智能系统后面的话,以声势制止了它话语的继续。虽然它的话近乎实情,但它拿自己跟人相比,本身就是对人类极大的侮辱!
此一感受使闵正尧恼怒,立即以其人之道还之:“没人有闲功夫听你这些废话,闭嘴吧!”
说完这话,闵正尧双手叉胸就闭住眼睛。
智能系统果然闭嘴了。
尽管只是反唇讥辱了一番智能程序,但毕竟几分像人,闵正尧还是感到些许痛快。似乎还嫌不够,此时困意全无,他还是闭着眼睛吩咐说:“到了叫我一声!”
……正迷糊间,遥远传来一句告别之言:
“再见了,我的朋友!”
闵正尧一个激灵,猛然睁开双眼!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