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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血月(2 / 2)

“蠢货!都是……他娘的……蠢货!”冯?布南教授口齿已不利索,他喝醉了。几只酒杯摔在地上,酒水抛撒满地,映出支离破碎的室内景象。显然,他已经不适合出去见地球来的游客。

从何时起,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已经变成了空无实质的某种象征——一个伟大的、代表着某种意义的形像。

旅游基地的负责人恭敬的表情下隐藏着深层的轻蔑与嘲笑,他退出房门就转身离开了。那人眼角斜看了一眼半躺在沙发上拳顶着额头的冯?布南教授,烈酒麻醉了他的躯体与神经,就释放出那一脸痛苦而绝望的心境。

旅游基的负责人亲自向游客朋友们表示最真诚的歉意,称冯?布南教授身体抱恙,实在不方便与大家见面,表达深切歉意的同时请求游客朋友们为教授送上祝福,共同祝愿教授早日恢复健康……他的内心热烈问候着冯?布南教授的亲娘,深诚祝愿这老废物早点儿死!

不能见到冯?布南教授,给此趟完美的月球之旅划出一道瑕疵,仿佛完美血月上出现了一道细小的白痕。

真的,是一个不小的遗憾。

每当地球来人,罗琳就陷入对地球深深的思念。

不变的回忆,每一次,总能从它里面发掘出不曾留意的细小的、珍贵的东西。地球的回忆,……那一趟刻骨铭心的东方国度之旅。

那一个美丽的东方国度的早晨,那一个美丽又温柔的东方姑娘……罗琳细细品尝每一滴回忆的滋味;

流到嘴里是咸的,是甜的,融化在心里就变作锋利的冰凌。

美丽的姑娘说:吃吧,吃完再哭……

世界上最美好的食物,是油条!罗琳凝望那蓝色的星球,它融化在模糊的视界,涂成一片回忆的色彩。

罗琳终于明白过来,老师的光子场牵缠不是在解释光子的时空湮灭和衍殖,而是在解释光子的波动性,光子场牵缠造成光的波性,而非光子本身具有波性。

但这些东西,和油条相比,如此淡而无味。

罗琳想不通,是该感谢那姑娘,还是该恨她?宇宙把她囚禁在这颗思念做的星球,如此甜蜜而痛苦。

爱也小柔,恨也小柔……

“你在哪儿?你在哪儿……”罗琳跌跪在地上。那是一片永恒无边的蓝色海洋,空空的……

一个导游小姐装束的女孩跪下来,从后面抱住她。

就像抱住一只风雪中的雏鸟。

罗琳已不适合出去见地球来的人。

地球游客观天象、看遗迹、捡标本、之后涌进全息室。全智能系统例行公事为游客讲解宇宙的奥秘。

按旅游中心要求,全智能系统为月球着色,由于放大效果,当解说同步进入太阳系模型时,人们看到,有两颗红色星点在太阳系深处和边缘遥遥相对:位于太阳系引力临界位天体边缘是DiGik双星系中Gs.Hi星的唯一卫星Roi;另一颗是地球的卫星——月球,此举是为游客观赏这一天文奇观预备心理。

两颗星都有着浪漫的红色,Roi星为本色,月球的亮红色是全智能系统执行染色指令的结果。

地球游客原本在整体太阳系尺度模型中是不应看到这两颗小星球的,但他们确实在相对黑暗(全智能系统为游客制造了可视光度及效果)的太阳系空间内看到两个红色光点,它们漂浮在无数大大小小的太阳系天体中间,那些天体浩如埃尘,唯位于星系中心的那颗恒星在此尺度上仍显出球体的视感。

它们相距如此之近,又如此遥远。可望,而不可及……

那些对即将运行到既定位置的天体的各种智能预演,随着时间的推移止不住在二维地球人和等候在月球上的三维地球人里面激活翻腾。

二维地球人时刻准备着,除了无识知、无条件、无幸、无暇又无兴趣的一部分人之外,每个人的心都在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中越来越为之躁动不安,唯恐一旦三星一线而自己刚巧或不幸错过。

登上月球的三维地球人已经准备好了,与其说他们是来看血月,倒不如说他们是来作为血月奇观见证人和成为第一批有幸观赏双黑奇观(黑日、黑地)的地球人。

那将是他们亲眼看到的,唯一的一次黑色的地球,在整个人类历史上,之前没有,之后也不再有……

地球来的人由各种智能模拟的逼真画面(制作效果高度技术还原在人们意识深层留下‘真’的强烈认定),不由联系起才刚观看不久的阿尔法?代塔25星云深处那一处‘漆黑’的类黑洞和闫氏空洞中的Y1077闫星云。

忽然一种前所未有的神秘而又无助的恐惧感萦绕在联想者的心头,人们不禁担心,那片漂浮在那数百万光年大的漆黑空洞中的孤单星云还好吗?它是正在坠入无底深渊,还是正在被吞噬……?是深渊曾在星云中,还是星云正在深渊中……?

会不会,会不会,黑日之日,地球和太阳,将就此陷入永恒的黑暗之中……?

地球来的人一起战栗在月球的星空下,看那一弯明亮的新月慢慢靠近太阳,尖端沿着黑暗无形的弧线变钝融合,变成一个黑暗质心的薄弱光环,它的轮廓看起来比太阳还大,却一步步被太阳的光幕淹没。

光环消失的一瞬间,人们以为地球随之消失了,他们张大了眼睛,这许多颗一直悬而无着的心仿佛在这一个紧张的时刻也一齐消失了?

人们想要摘掉面罩,以便看清地球是不是还在那儿,它如何竟如一片黑纸轻薄?所有人都仿佛看到,正有一个无边无形的黑体正欺近他们所站之地,他们四处张望,却看不到那比星空更黑暗的无可阻挡的黑暗存在从哪个方向来?

地球人后悔了,后悔到这里来!这片死寂的灰色大地就像幽荡在星际空间深处的墓地,更震骇心灵的黑暗正将吞噬它唯一可依靠的光明!

太阳仿佛一盏遥远的日光灯,照亮黑暗深空中唯一的窗口,一个看不到本相的物体侵入它所发出的光幕,向内挤压出一道明亮刺眼的光弧。人们透过智能滤光面罩看到一个移动的黑体在阳光中露出前端的弧面;

它像宇宙中一条无限长的圆形通道,尽头射来明亮的灯光,入口那扇圆形的黑门正慢慢关闭,光对那黑体无能为力,黑体挤压光的空间,光在一点点压缩的通道中拼命想要逃出来。

不少人迫不急待想要看清事件的本相,智能系统应要求滤去光线,人们就看到一颗橙黄色的亏月,正有一颗更大的圆形黑体慢慢将它侵蚀。

那黑体,比星空更黑。

光抗拒那扇黑暗的门,它的手扒住那道弧形的门边,门却坚定不移地沿着注定的轨道前行,一点点蚕食它的光明。

终于,宇宙尽头的光明缩回它的光线,黑暗之门完全封闭的那一个时空节点,太阳消失了,人们的心头猛地一紧!

星空忽然明亮,黑门现出它完美的圆形本体,暗红的、淡而薄的火光为它镶上一圈红边,就好像那宇宙通道里着了火,火光透过圆形门缝映出来。

眼前的星空,蓦然一片若有若无的暗红!

(四)

“晓峰哥,快许愿!”如因热切深望侯晓峰一眼。他应声从血月转回目光,如因被他明亮的眼睛刺了一下,赶紧对着月亮许愿。

晓峰看她一脸虔诚,双手紧紧抱握胸前,红月映红了她的脸,激动了她的少女心,……但愿,你的愿望能够实现。

晓峰抬头望月,“我若许愿,能实现吗……?”他轻轻唇语,眼中浮现淡淡的,微红的忧伤……

白猫跳下科瓦普罗夫教授的怀抱,无声而轻盈地向着虚无之门走去,它回头,主人的目光静如止水。猫犹豫了一瞬,回头继续向门走了两步,它的白爪触地无声,像走在梦境中,它又回头看主人,张嘴露出寒光闪闪的白色獠牙向他发出一声怪厉的请求之音——它想要进去,又畏惧着什么?

白猫纯净的蓝色眼瞳里发出好奇的微光,它似乎是想进去看看刚刚走进去的人,他们在里面发生了什么。

主人并不理会,只是淡然望着眼前的虚无,若有所思。

它又向前两步,来到门前。回头看看主人,他仍然没有看它,它又看了一眼主人身后,那群白衣人也没有看它,他们大概在看着地面?

它抬起右前爪向前虚探了一下,再上前半步,最后回了一下头,再向前半步。

……它的前半颗脑袋没入虚无中,静止了一下就向后退回。

白猫四肢一僵就倒了下去,再不动弹。

没有凄厉的叫声,又仿佛只是无趣地退了回来,猫的大半颗脑袋不见了,蓝色的液体从脑腔里涌出来,泚出强劲的几股,之后就缓下来。

大量流出的液体呈现出与它活着时的眼睛一样的蓝色,不断从猫体头部的断面流出,涂在门前扩展开来,四面沿爬,流到门里就不见了;蓝液浸湿了猫尸下半部,把它一部分雪白的皮毛染成了蓝色,少量蓝液继续向上攀爬了一点距离,形成一条蓝白相间的高度线。

站在科瓦普罗夫教授身边的女科学家头上渗出一道汗水,顺着她的肤白的脸颊流向嘴角,她有些躁动不安,似有什么话向教授说又不敢开口。

科瓦普罗夫教授转回头看她,她忽然全身像落进了荆棘从。

“什么?”教授平淡地问。

女科学家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开口说:“之前他们有几句话,让学生,转告老师……”她说这话时有意无意以余光扫了身后一眼。老师却并不在意这个。

“嗯”科瓦普罗夫教授重新看向矩幕,忽有虚无飘缈的后悔在他眼中至隐秘处一现而逝。

这一个嗯字,使在场所有人内心一阵悲哀。每个人暗自哀叹,人生之大不幸,莫过于有耳可听。

那一个温柔的女声在女科学家仿佛具有生命,附生在她的心灵深处,带着挥之不去的忧伤:

“请时常提醒教授,静子矩阵中存在太多未知的可能,祁马粒子的秉性难以捉摸,也许它根本就不是粒子,并不是我们制造了静子矩阵,是我们造成了静子矩阵。

你一定也在担心吧?静子矩阵一定存在一个阈值……也许并不在物理层面,……祁马粒子不是我们可以奴役的……

如果发生什么事,但愿你们能够承受……”

‘你们’两个字,刺痛了女科学家,仿佛一根刺,深深刺入她的灵魂……

“晓峰哥,你许的什么愿啊?”女孩激动地望着侯晓峰的侧脸,明亮的大眼睛闪动着热切的光芒。她的双手紧扣住他的右臂,许是怕忽然一股风把他吹走,又许是想要抓住他心中的愿望。

“说出来,就不灵了……”晓峰看那一双期待的眼睛,女孩忽然害羞低头,仿佛晓峰哥的目光有透视之能。

“嗯”女孩心跳加速。她想:如果晓峰哥这样问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忍住不说出来?谢天谢地,晓峰哥没问!

为什么,血色和浪漫可以连系在一起?侯晓峰望着那一轮在逝去的时空中从不曾有过、在未来的时空中也不会再有的至红的血月,心中充满淡淡而深远的忧伤和迷惘。

血月,与月无关。

站在月亮上的人,并没有看到想象中和智能模拟中红色的大地。它在明亮的星空下变成了一个黑体!一个隐藏在淡红迷雾背后的黑体!

智能系统对地球来的人说:“在地球与月球之间,距离地球十五万公里的宇宙空间,太阳和地球共同织出一片厚达十六万七千公里的红色光幕。

原本血月不应该这么红,因为正有一场沙尘暴在南半球三块大陆同时形成,将五千米以上大气尘埃向上推高4.5千米,逢时而来的季风受逆向沙尘暴托举又将这一空气层内物质顶高超过3千米,而这一空气层上层大气物质同时被抬高到平流层,继而产生含有大量下层物质的罕见紊流,并连锁至平流层顶部……

每一颗细小的尘埃和大分子组构物,都在日光照射之下呈现出七彩颜色……

是极端沙尘暴为逢时而至的血月增添些许浪漫色彩,使它看起来,宛如一颗稍有瑕疵的血红色的夜明珠。

智能系统说,如果月球后撤一个身位,从地球上看,它的十一点钟方向将变淡变黄,并直接影响三分之一的月面产生光度及色度变化。

这勾起了游客们心理上极大的变化,它又接着说,祼眼可分辨的月面光度及颜色变化的精确距离可缩小至近四公里,也就是说,如若月球后撤四千米,这一千年不遇之天文奇观将明显(或不甚明显)‘逊色’。

“如果前移四公里,会怎样呢?”一个游客眼望前方隐约可见的黑色大地问。

“看不出有什么明显变化”智能系统以人类视角回答说。

游客有些失望,智能系统又接着说:“如果将月球前移至距离地球十五万公里远的合适宇宙空间,从地球裸眼观看,则只能看到一个血月直径1.7倍的、叠加在宇宙背景上的黑盘。”

“而如果以金星取代地球,月球刚好在合适位置,理想条件下,人站在金星上将会看到七色虹月,而且……可以看到色彩的极慢动态变幻”

此时地球来的人已不关心什么金星、虹月,他们站在漫长的黑暗中,只想要看到太阳和地球!

至于他们来时那宣传得美轮美奂又玄玄乎乎的站在月亮上就可看到的太空之城。来前他们想:至少得像两颗明亮的耳星伴与地球左右(这两座太空城确实也为游客点亮了几乎所有表面光源),结果在那一圈稀薄的、朦朦胧胧的红色微光内外什么也没看到。

还是在智能系统引导下,并适当运用光学设备,才勉强在裹在黑色地球一圈的微弱红雾中看到两粒让人大失所望的‘光尘’。

多数游客为自己的巨额船票感到忒不值,而面对没有太阳、没有地球的宇宙星空,忽然又感到,生命和财富也随着光明的消失而消失了光明。

什么,才是值得的?

没有了时间的概念,只有漫长的等待,人的求知欲大于所能容纳的,就会对将要面临的‘知’生出恐惧和不安。

地球游客们面对的星空忽然有了四点钟方向,那里的红色忽被一块光明遮盖,于是就有了光明。

遮挡光明的圆形黑体被光咬了一口,那束光照从血月的七点钟方向之外的四万公里外的太空经过时,其实它的直线主体更早一点(时间差可以忽略不计)从那一方向的七万公里外经过射向宇宙深空。那是地球大气层折射光的主体部分,而更暗淡的衍射光幕已拉过距离那一月面9000公里的高空。

血月的七点钟~十点钟方向的血红色在地球人不经意间变淡而呈现明黄趋势。但最先出现这一变化的其实是七点钟方向,只是肉眼不可分辨。那首先映亮这一月面的并非折射光的主体,更非奔向宇宙而去的直射光主体,而是偏振光。

许愿中的人们抓紧这最后时刻,还在拼了命对着血月背诵好久之前就已经罗列好顺序的长长的许愿单:

TOP1:发财(发大财)!

TOP2:太空旅游(环球旅、月旅、火星旅、各种旅……)!

TOP3:爱情(公主与王子、罗密欧与朱丽叶、梁祝、吉拉与莫基……)

TOP4:……

……

TOP9999:永生!

当月球运行到衍射光幕,它的表面已褪去了一半的血色。

就像光做的水,以它纯净的水波冲刷去月球的血色。

严格说来,光并不具有波性,而对于光的波性的认定,人们以物理表相判断性质,唯有通过各种公式才能建立起相对足够的信心,从而使自己接受这一论定。

对于恭施怀闽,光的这一切物理表现,并非性质,它只是光子场牵缠的必然后果!

他像一具雕像,仰望星空中那颗纯净的红月——她毫无瑕疵,像一滴纯净的血!

漫天飘落天鹅绒,一大团一大团,是雪。白雪在星空下透着微蓝。

月红如血,还是她本来就是纯净的一滴孤悬在宇宙中的血?

雪越下越大,越积越厚,很快埋到了雕像的胸口,最后一团雪花落在他的脸上融化,化成一颗蓝色的水滴。

那水滴,仿佛大海的颜色。

大海从他的下巴坠落,落在他的掌心,他就看到里面,有一艘船。

船上站着一个女孩,他却看不清那女孩的脸;

无论他如何努力,总也看不清那女孩的脸。

“爸!”

心忽被刺痛!他惊而抬头,才知道这一声叫喊是从天上来!

他从雪中挣脱出来,向上掉落下去。他向天空中的红色星球坠去,那声呼唤是从那星球上传来。

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他,红色星球大到像一片纯净的红色海洋,有明亮的血色海浪在海中翻涌。

红海浩瀚,大而无边。

许多尘埃般的黑色小点儿落到海里,被高腾的海浪托了一下,随即化做点点明黄色的星光一闪而逝。他极目而视,侧耳而听。

是人!许多许多的人!

他们发出几乎相同的切齿哀哭!发出同样凄烈的叫喊!

那不是血的海洋,是地狱!

好多好多的人!烈火焚尽了他们的肉体,现出他们永不毁灭的灵魂!

他们在烈火中绝望求死,死却永远离开了他们!

他感到冷,身体如同趴在冰面上,仿佛体会到烈火那令人绝望的焚烧之苦,身体却丝毫感受不到烈火的温度。

冰冷而又纯净的湖面如镜,湖面结着一层看不到的纯净的冰,

“爸——!救我——!”

女孩的手够到父亲的手,指尖触到他的掌心,她拼命去抓那只手,手却抓到一堵无形的墙!

明明女儿的手指就在掌心,父亲想要抓住那只恐惧绝望的小手,原来还隔着一堵看不到却摸得着的墙!

手与手,没有距离,却永远也抓不到一起!

女孩向下坠去,她伸直了双臂和双手,那两只流血的手还在奋力抓着、砸着那染红了一片的看不见的墙。

眼睁睁看着她向火海中坠落,为父之人无力靠近她一丝距离,他在绝望中叫喊女儿的名字,不停叫喊,费尽灵魂叫喊,不顾一切头撞那墙……

“柔柔!”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沉闷的撞击,无尽的黑暗,哀切的呼唤……

恭施怀闽早已是醒着的,他从床上跌落地面,地面是冰冷的,他的血却像地狱之火,永恒焚烧着他的灵魂……

(注:波性——以现象论定义)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