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一切的一切!
只有心跳,一切都变成了心跳!
静,是一种可怕的存在!教人不敢稍有喘息!
谁在恐惧着它的淫威,又如虎口之下瑟瑟战栗的幼鹿;
又如羊羔面对呲牙流涎的狼。
终于,女子鼓尽了勇气,翻身,柔软的手臂搭向梦寐以求的胸膛!
那是心跳的地方,强劲而炽烈,如生命遒劲的炭火。
是将触未触时,女子的手忽被抓住,犹似黑暗竟幻化出一只手,精准而有力地抓住女子的手背。
小手在颤抖的大手中微颤。
女子的手被推回,动作轻而决绝。
睡毯将她的身子轻裹,他已离床而去。
那是一瞬的平静,仿佛暴风雨的前夕。
女子仰面躺在黑暗中,双臂夹胸,双手抓皱了睡毯,她使尽力气夹紧微屈的双腿,热泪滚涌而下,在黑暗中无声,无形,源源没有尽头……
初熟的少女情,化做汩汩幽闭的纯泉,女子如春雪融化,随恨升华……
房子的进户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除了门锁复杂精密的机械结构铰合时发出的微响,近乎无声。
城市的夜光虚弱无力地从门照进来,如水浸透了靠门而立的女子的睡衣,呈现出女子丰满柔和的朦胧曲线。
直待他开了小院的铁栅门,又关了。她轻拨窗帘,从极窄的缝隙中忐忐忑忑地偷窥,见他孤身远去,走入远处的路灯下的树影中,才敢轻轻握住犹还残留着他掌心余温的门把,屏息扭开。
微风轻凉吹来,将薄如云雾的睡衣裹住她,如羽搔的轻痒,她想象,……是他的手。
目光迷离中,他已远去,沐光,披影;也许他并没有动,只是她的世界在远离他,与他背道而去。
她看不到他的脸,他的脸被小院栅栏栏柱上方的横梁完全遮挡住了。
她不禁恼怒,就咒诅这栅栏的设计,却未曾留意,她的手已经触在了院门的门把上。
还有他的体温,但也许仍是她一厢单愿的错觉。
深夜的院门,是她的牢门。再无法跨出一步。哪怕只一小步。
但至少,除了城市和夜,再没有横梁遮挡他的容颜。
门,随手上了锁,只能从里面打开,不能从外面打开;
你……
她的世界,何时只剩下路灯和树影,在无限拉长的夜深处斑驳婆娑,仿佛他从不曾来过;
他……,也许只是她痛苦而甜蜜的幻想,摸得到,又摸不着。
突起的谩骂扑背而至,如此刺耳。掺满了恶毒的咒诅,在如此深夜,如寒风凛冽,如冰锥刺透她的骨肉。骂声惯耳,她惊恐地以为何时那人竟悄无声息贴身咫尺,而她竟一无所觉!
寒风冻僵了她的每一寸皮肤,堆起厚厚的鸡皮疙瘩!
她竟不敢回头。
她后知后觉地恍然想到:是不是那人一直就是一个魅影,在我走出卧室房门时就一直随行在身后?
不知从何时起,她再不敢直视那双眼睛,仿佛它具有透视之能。
她不敢想今夜的勇气是哪儿来的,有一股令她浑身炽热的神秘力量激动着她,催逼着她。
从来也不曾如此专注于那人的呼吸。夜,变成了沸腾的大锅,分分秒秒将她煮在其中,她竭尽精神力量细辨他每一次呼吸是否已进入熟睡的规律,仔细拆解每一个吸气和呼气的过程,以图找出伪装的蛛丝马迹。
今夜,她再也受不了了!
手臂上的伤口奇痒难耐,这一具燥灼到几乎就要暴破的躯体里面装满了他为她擦药的画面。太痛苦了,再忍受下去,她会疯的!
今夜,她要爬上他的床!不然就去死!
那人睡着了!她如此认定。那人不再规律、不再平稳的呼吸就是最好的规律!一股更大的力量激动她从她的小床上坐起,她的双脚在黑暗中精准钻进并放在床边地下的拖鞋。
她故意弄出点小动静,那人果然是睡着了。她屏细呼吸,缓慢下压卧室的门把,皱紧眉头细听身后的喘息变化,脖子后面一阵阵泛起小疙瘩。
门锁里面复杂的机械结构发出刺耳的金属联动摩擦声,如此大响,仿佛竟与她的身体产生共振。一个安聆对她吹了一口嘲气,篾笑说:“看吧,连门都在阻挠你!”
强烈的罪疚感抽去了她手上本就虚弱的力道,她定住了。明知身后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她仍不敢向后转头。她听到呼吸声就在脖子后面,惊恐地闭上眼睛,直到终于听出那不规律的呼吸来自那人的床上,内心的恐惧才稍稍缓和了些。
另一个安聆也嘲笑她,白着眼骂她“胆小鬼!”。她想哭,她在她们手下受尽了憋屈,只想扑进他的怀抱痛痛快快大哭一场。
也许是勇气,也许还带点邪恶的嘲讽,她豁出去了,当着她们的面突然转身,平视着贴身而站的那人充满憎恶和恼恨的双眼,大声喊叫说:“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门开了,她的心霍然躁动。
她们略感惊讶,张着明亮的眼睛,看着她,不再说话了。
城市的光,软弱无力又暗淡,艰难透过窗帘,如傍晚的将黑未黑,又如东方泛白时的黎明。
她一只脚探到门外时,忽然一身轻松。
再没有什么能使她动摇!她指着安聆胆小懦弱的鼻子尖大声驱策:“肖安聆!去!”,狠推了安聆的肩膀一把,她恨这烂泥一样的安聆!
安聆的眼睛又被她的手指牵引而去,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白影!她浑身剧烈一抖,急忙把腿收了回去。
她捂住嘴,还怕有声音跑出来又咬住手臂,不料正咬中伤口,撕裂的疼痛使她几乎忍不住闷哼出声,这又迫使她更用力地咬住。
那白影,她无需经过大脑就认出她来。
所有的勇气和坚定,像一只被刺破的肥皂泡,眨眼化为无有。她吓死了!她们也吓到噤声不敢言语。
心止不住狂跳!下一刻便会冲破她脆弱的胸膛!她后怕欲死,又无比庆幸!
这一刻,她以无比的虔诚、满怀感激所有可让她感激的!
如果我早一分钟……?!还没有想到接下去如何,她已经无法呼吸了!
世界只剩下心跳,她的耳朵却如此灵敏!她听到她还站在那扇门外,犹豫了片刻,手就搭在门把上。
他的门开了,关了。
安聆眼睛里淌出热泪,心仿佛以泪作了释放,忽就跳得没那么厉害了。
她亲眼‘看’着那个女子来到他的床边,睡衣从她的肩上滑落无声……
她痛苦地闭紧双眼,却无力关锁两行热泪。
一个安聆上前来,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咬牙切齿地苛责:“你个胆小鬼!为什么不早去!为什么不早去!!为什么啊!!!”
另一个安聆来在那个安聆的右边,看她被骂得可怜,为她小声辩护:“可是……”
“可是你妈个X呀可是!”
安聆被呛骂,不敢抬头看她愤怒的双眼,也不敢吱声了。
她被安聆骂,就后悔了。
为什么不早去!早半个小时也好啊!与其如此折磨下去,迟早要家破人亡!至少,我和他,有过一回……!
感激像狂风吹散的一片烟云,迅速消失无踪。无比的幸运被更大的悔恨冲走。
她恨自己,更恨那个先她一步的女子!
一切都完了!肖安聆的一切都没有了!所有的幻想,所有的希望,一切的机会,都被烂泥一样的自己给浪费掉了!
“这样对他才公平,不是吗?”一个安聆在她耳边说。
“是啊,你比他妈还大!”另一个安聆在她另一边说。
“可是我……,我……”她向她们反驳,底气显得不足。
“知道,你很有女人味儿,让你的脸久葆青春也不难,可生理上呢?”
“你为他想过吗?”
“十年?二十年之后呢?”
“够了!你们住嘴吧!我没敢奢望十年,只求今晚!一晚就好!”
一晚就好……
门开了,又关。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这么快!!!?他!?他……!!?
他怎么了?!安聆的心蓦地被吊了起来。
她忽然为他担心,一时几乎绝望!
是他!怎么回事?!她不敢关门,怕弄出动静,就避在门后。
他穿过客厅向门而去,她‘看’到他向这边看了一眼。
门开了,又关。
她等了片刻,里面的女子并没有从他的房间里出来。
她听到院门开关声,快速穿过客厅来到窗边,小心将窗帘拨开一条小缝……
(三)
风过天桥,凉意沁人。
路灯昏黄,笔直肃立在天桥两侧,从过去的地方延伸向未经的远方,如同为永恒默哀的向日葵。
有点儿冷,侯晓峰站在桥的起点,久久凝望黄朦朦的前方,也许这桥没有终点,或也许前方只是一片虚无的、永恒的黑暗……
吸饱了日光的向日葵垂头把桥染成冰冷的金色,今夜更昏黄。
为什么竟走到这里来,侯晓峰没有预见,心乱成一团睡衣,白茫茫一片,如雾如纱,缭绕着赤身的女子。
股间涨痛难忍,雾中的女子面目不清,形体的曲线仿佛炽白的烙铁烧蚀着侯晓峰的灵魂。
路灯的光把天桥隔离成一个独立于城市的世界,冷寂而沉闷,侯晓峰站在天桥至高处,手扶桥栏,身子探出天桥世界,胸中的憋闷稍稍纾缓些。
天桥的周围仿佛处在熔岩之海的中心,烧明了建筑物的底部;城市浮在无边炽热的熔流中,而城的主体却在冷寂的黑暗笼罩之下,如撒满繁星的黑体森林。
许久,疼痛好一点。裤子不舒服,前后穿颠倒了,脚底湿黏,拖鞋幠贴着脚背,汗还没有被凉风吹干。
迎面一股阴冷气流吹起侯晓峰一身鸡皮疙瘩,不禁连打了一串喷嚏,脊沟里的汗水冰凉,流进裤腰洇成一片,说不出的难受。
至深的夜,或许将近黎明。
一座孤寂的天桥,无车驶过。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子,垂头撑扶着桥栏,阵风清凉,从股间穿过,湿黏中阵阵绵痛。内裤落在床上,那时压在赤裸着的女子身下,男子不敢伸手探摸;逃离,狼狈之极,一秒钟不敢纵容体躯中狂烈鼓噪的欲念……
城市如黑暗的宇宙森林,布满密集星光。侯晓峰感到脖子有些僵硬,抬起头看向黑暗森林的边缘——那些穹顶之城也许已经初具功能,至近的一座城能隐约分辨出里面高耸的建筑物的暗影——强烈的光柱射穿穹顶,射向与宇宙相连的黑暗,不知它最终将到达何处。
晓峰顺着光柱向上看,那光柱到达极高的高度就发散,与黑暗交融在一起。
那些城市很快就可以住人了吧?晓峰嘴角挂出一抹苦涩的笑,若有若无地摇了摇头。
或是出于本能的敏感,侯晓峰注意射向天空的那些光柱穿过穹顶时的表现:光柱穿过穹顶时,仍还是有极少一部分光子被源源过滤,弥散在光柱周围,就像一大片被刮掉的绒毛,贴合着穹顶的弧形,显出一片清晰的光明弧面。
久久凝望,侯晓峰收回视线,‘眼见的一切,即或是能量体,应该总归属于物质世界吧?’如此想,感性受到理性挤压,心里似乎好受了点儿,他摇头把那不请自来的理性感受甩掉。
那种心理上的平静和淡漠不是他想要的,对于他,那种状态更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
那些东西随时都在侵蚀安聆的位置,晓峰无法容忍!
忽来的一阵痛楚使他不禁按住胸口,全身的肌肉因那阵痛就紧绷起来。一时因忽来的理性而躁乱不安的灵魂慢慢平静下来。一个极尽诱惑的女子形像挡在安聆前面,但她可能是站在安聆的后面,安聆变得透明了,就显出她;
股间忽然掀起一阵刺痛,侯晓峰佝偻下去,双臂勉力撑住栏杆就滑跪在地。
一辆车从身后疾驰而过,速度不减;
如一阵疾风。
晓峰没能听清,那车从哪一端来,往哪一端去……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