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
依着踏雪的惯例,每个人出师前都要经历一个长达半年的考核。
考核的内容是,选一个人,潜伏在对方身边,但是不能被发觉。
若是顺利完成,就可以出师接任务。
如果完不成,就要继续训练,直到能完成为止。
岑默比叶云归提前接受了考核,令所有人都意外的是,他选择的潜伏对象,是叶云归。
这就意味着,在未来长达半年的时间里,他可以日夜守着对方,可对方却见不到他。
因为一旦叶云归觉察到他的存在,就意味着考核失败。
起初叶云归并不知道岑默选择了自己,因为踏雪内部的人,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选择自己人则意味着难度更高。
直到一连半月没收到岑默的消息,叶云归才察觉到异样。
两人分别前明明约定好了的,岑默每隔半月会抽空回来看他一次。
如果岑默失约,那只有两个可能,第一是遇到了危险,第二就是他不能来见叶云归。
岑默尚未出师,不可能去接任务,所以不可能遇到危险。
那就只剩第二个可能……他没法来见叶云归。
刚猜到这个可能时,叶云归只是担心岑默完不成考核,所以一直很小心,故意没有去留意自己的周围,生怕不小心揭破了对方的存在。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等到了两个月之后,叶云归就有点受不了了。
两人自幼生活在一起,朝夕相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分别过这么久。
现在才过了两个月,未来两人还有四个月的时间不能见面,叶云归感觉自己可能会疯掉。
“我知道你能听到我说话,你放弃吧,重新选个人。”叶云归说。
周围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应,但他能感觉到,岑默就在自己身边。
“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提前不和我商量一下?”
“你每天都能见到我,可我看不到你,这样不公平!”
“岑默,我不喜欢这样,你别继续了好不好?”
那天,叶云归将住处里里外外搜了好几遍,试图找到岑默的踪迹,却一无所获。他先是发了一通脾气,入夜后就冷静了下来,只觉得很想念对方。
“你偷偷出来,我不告诉师父,这样总可以了吧?”叶云归可怜巴巴地说。
但岑默依旧没有回应,任凭叶云归好话说尽,始终潜伏在暗处一言不发。
后来,叶云归就放弃了。
那几个月里,他开始和岑默生闷气。
他想,就算岑默回来,他也不理对方了。
就这样又过了四个月,岑默的考核总算是顺利通过了。
他先是去见了师父复命,获得了在踏雪接任务赚银子的资格。
可当他回来见叶云归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人。
岑默将住处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又去询问了师父,才得知在自己考核结束的那一刻,叶云归的考核也开始了。
岑默心中猛地生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回忆起对方这段时间的沉默和反常,总算明白了什么……叶云归选了他作为潜伏对象。
“你是在报复我吗?”岑默问他。
但如同他先前的沉默一样,他的问题,同样没有得到回答。
“我并不是有意要气你,也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那天考核开始前,师父告诉我说……如果我能选自己人,通过考核之后,就可以接金字牌的任务。到时候我挣的银子多了,咱们就可以早日自由,我想着……”
岑默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这些信息,先前叶云归或许不知道,但在接受考核的那一刻,师父一定会告诉他。所以此时岑默压根不需要朝他解释,他早就知道了其中缘由。
“你都知道了,还要这么做,是故意气我吗?还是你也同我想的一样?”
“小归,你听我说……金字牌的任务不是那么好接的,咱们两个有一个人去冒这样的险就够了,没必要都这么做。”
金字牌的任务,简单来说就是钱多,危险性大的任务。
“我还想着回头若是受了伤,回来让你照顾我呢。如果你也接金字牌的任务,回头咱们俩伤着了,就只能干瞪眼了。”
“小归,叶云归!听话,出来。”
“趁着还没有浪费更多时间,你去选一个外人完成潜伏。”
“求你了小归,别跟我置气。”
任凭岑默怎么哄,叶云归就是不出来。
岑默这回是真的急了,不止是因为对方和他做了同样的选择,还因为一旦叶云归坚持这样做,那么未来的半年时间里,他就见不到对方了。
过去的半年,虽然他和叶云归能时时见面,可因为他要潜伏起来,所以两人一句话都没能说过,岑默几乎要被折磨疯了。
有许多个夜晚,他都只能趁着叶云归睡着的时候,偷偷出来看看对方,摸.摸对方。
一想到还要再过半年这样的日子,而且两人是对调了身份,岑默几乎要崩溃了。
“小归,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可要乱来了。”
岑默坐在榻上半晌,眼底眸光渐深。
他等了片刻,见叶云归没动静,便开口道:“你要躲便躲吧,不过你可别后悔。”
岑默说罢起身去将门窗都关好,然后将身上的衣服都脱.了。
“从今天开始,我在房中.日日都不着寸.缕,你要看便看个够。对了,上回你不是在师兄的抽屉里发现了一本小人书吗?我记得你问过书上是什么,当时我要朝你解释,说了一半你就羞得不愿听了,如今正好有机会,我从头到尾给你讲一遍。”
岑默一笑,立在房中两手叉着腰:“我不止要给你讲一遍,我还可以亲自教你一遍。一遍你学不会,我就日日教你,一直教到半年后……”
他说着摆开架势,竟是真的要动手。
叶云归素来是个面皮薄的,这两年渐渐长大了,连睡觉都和岑默分了床,哪里能受到了他如此轻薄,当场就跳了出来,大骂岑默登徒子。
岑默“奸.计”得逞,急忙上前将人拿住了。
“你想气死我是吧?”岑默一手压在叶云归胸前,居高临下地道:“你知不知道我这半年连话都不能跟你说,人都快憋死了,做梦都在拉着你说话。你就能狠下心再让我等半年?”
叶云归只瞪着他不吱声,眼睛渐渐染上了红意。
岑默一怔,忙伸手去帮他擦眼泪,叶云归扭头避开,伸手去推他。
“我错了我错了,小归别生我气。”岑默抱着人不撒手。
可他这会儿没穿衣服呢,两人这么闹,他便“尴尬”了。
这会儿天气热,叶云归身上也没穿多少衣服,顿时感觉到了什么,一脸震惊地看向他。
岑默:……
完了,这回他这登徒子的骂名,只怕是洗脱不了了。
「十七岁」
上次的事情,叶云归连着好几天没理岑默。
但他终究是心软,再加上岑默会哄人,没过几天他们就和好了。
只是有了那一次的尴尬经历之后,叶云归再面对岑默时总是别别扭扭的,搞得岑默也跟着有些不自在。
直到叶云归十六岁生辰的时候,岑默送了他一本从师兄那里顺来的小人书。两个少年懵懵懂懂地交流了一些成长中的心得,自那以后面对彼此就坦然多了。
后来,叶云归还是选了一个普通人,作为自己的潜伏对象,完成了最终的考核。
倒不是因为他技不如人,事实上他的轻功甚至比岑默更好,更适合潜伏。只是金字牌的任务并不多,可选择的余地很小,如果他像岑默一样只接金字牌,就意味着将来他可能要杀不想杀的人。
所以权衡再三,他还是决定只接银字牌的任务。
日子飞快,到了十七岁这一年,两人都已经是十分专业的刺客了。
叶云归不是很喜欢杀人,接任务的时候又比较挑剔,所以挣到的银子不怎么多。
后来他索性在踏雪坐起了账房先生,不仅帮着踏雪管账,还帮其他人料理一些银钱上的问题,慢慢竟成了踏雪中最不可或缺的人之一。
岑默则不同,接了不少金字牌的任务。
挣的银子不少,伤也没少受。
这日,叶云归正在整理踏雪本季度的账簿,就见栓子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怎么了?”叶云归问他。
“师兄……受伤了。”
岑默受伤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叶云归早就习惯了。
但今天不知为何,他心中竟是生出了点不安,眼皮也一直在跳。
他急忙跟着栓子回到住处,一进门就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他快步走到榻边,就见岑默躺在榻上,双目紧闭,面上毫无血色。
“伤着哪儿了?”叶云归问大夫。
“伤了好几处,但这些伤不是最棘手的。”
“那最棘手的是什么?”
“他好像中了毒。”
大夫说着掀开被子让叶云归看了一眼,只见岑默心口的位置有一处伤口,伤口周围泛着不祥的紫黑色。
“有解药吗?”叶云归问。
“下毒的人就是冲着要命来的,估计不会留下解药。”
“有别的办法吗?”
“以毒攻毒,或许能保他一命。但这个法子属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哪怕保住他一时的性命,也保不住一世。”
叶云归握住岑默的手,只觉得对方手心一片冰凉。
“我去找解药。”叶云归刚要走,却被岑默一把攥住了手。
“没有解药……”岑默疲惫地睁开眼睛,“小归,陪我待一会儿。”
大夫见状领着栓子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叶云归和岑默二人。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说这些有什么用。”
叶云归眼睛一红,强忍着没让自己哭出来。
“你要是死了,我会陪着你的,所以你别怕。”
“说什么傻话,你陪着我,清明节谁给我上坟?”
岑默似乎是想逗他笑,却因为牵动了伤口,疼得险些昏厥过去。
“岑默……”叶云归跪在榻边,将脑袋埋在他掌心,终于抑制不住悲伤抽泣了起来,“你真是混蛋。”
“你说的对,我没有保护好自己,确实是个混蛋。”岑默道。
叶云归的心情平复得很快,他抬手擦了擦眼泪,随后便将大夫叫了进来。
他甚至没有和岑默商量,就决定了让大夫给岑默用那个以毒攻毒的法子。
这样,至少能暂时保住岑默的性命,哪怕让对方多活一天,也是好的。
“这样,他能活多久?”叶云归问。
“好的话,能活到二十岁?”
也就是说,岑默满打满算还能有三年的时间。
“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只是我只从书上看到过,并没有试过,也不知能不能管用。”大夫说,“我用毒先保住他的性命,然后施针尽量帮他把毒性控制在伤口附近,只是这法子最多只能控制十来天的功夫,超过这个时间毒性会散得更快。在这十来天中,我日日为他施针祛毒,再找个人帮他把毒通过伤口吸出来。这法子我也不确定能不能行得通,比较冒险……”
“试吧,我替他把毒吸出来。”叶云归道。
“这样他会有危险吗?”岑默问。
“会有一部分毒通过他的嘴巴进入体内,但这点量不会危及到性命,事后我可以替他祛毒。”大夫道。
岑默闻言这才放心。
只是真开始实施这个法子之后,他反倒有些不自在了。
只因他中毒的那个伤口正好的心口的位置,叶云归要亲口帮他把毒吸出来,那冲击力对他来说太大了。
叶云归倒是挺坦然,但岑默每次都被搞得面红耳.赤,失了那么多血的脸,都能奇迹般得染上红意。
一连十几天祛毒的过程,险些要了岑默的“命”。
好在结果不算太坏,大夫说,他体内的毒,有近半都被清了出来。
剩下的一半虽然留在了他体内,却不足以致命。
只是往后,他会因为这个毒,吃不少苦头。
又过了大半个月,岑默身上的伤才算好全。
只是他伤好了之后,身上的毒性却没散,自此落下了寒症。
这寒症随着之前的毒,也被清掉了一半,所以不会危及性命,但会让人全身发冷。
于是那日之后,他便以寒症难熬为由头,要求叶云归陪他一起睡觉,不然就说自己夜里冷得睡不着。
自从两人大了之后分床睡,叶云归就很少和他同榻了。
但经历了这么一遭,他受了不少罪,叶云归心疼,自然也就纵着他了。
一开始,一切还挺正常的。
叶云归虽然有些不习惯,但也不讨厌这种感觉。
夜里和岑默依偎在一起,能让他想起小时候的感觉,两个人相互依靠,就仿佛全世界只有彼此一般,踏实又满足。
直到某天夜里,岑默偷亲叶云归,被抓了个现行。
叶云归被他吓了一跳,一脚将人踹下了床。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叶云归瞪着他问道。
“第一回,我发誓!”岑默指天发誓,说这是第一次偷亲。
“我问你,什么时候开始的?”
“不记得了……”
岑默倒也不是哄人,他自己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对叶云归动了这样的心思?
或许是上次叶云归帮他疗伤时,或许是在他某个见不得人的梦里,或者是在更早的某个瞬间……反正等他意识到自己的情愫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控制不了,也不愿控制。
他只想不顾一切地靠近叶云归,想拥抱和亲.吻对方,甚至想做更多……
“你……生气了吗?”岑默小心翼翼问他。
“当然生气了,你做这种事情,起码要经过我的同意吧!”
叶云归用手指抹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又瞪了他一眼。
这家伙像是个饿死鬼一般,知道的是偷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吃人!
“那……你会同意吗?”
“看我心情。”
叶云归说着扯过被子躺下,看样子不打算理他了。
岑默试探地凑过去,小心翼翼地躺在了榻边。
“小归,我怎么样才能让你心情好呢?”
“起码……别让我替你上坟吧?”
岑默一怔,只觉心里又酸又甜。
即便到了这种时候,他的小归在意的还是他的安危。
“我朝你保证,从今往后,绝不会再让自己受一点伤。”岑默慢慢凑过去,从背后抱住了叶云归,“小归,让我陪你一起,活到咱们都变老,好不好?”
叶云归沉默了许久,而后轻轻“嗯”了一声。
“我说的是那种陪,就是可以睡在一起的那种。”
“你废话真多……”
“小归……”
“睡觉!”
岑默不是个轻易许诺的人,但是这一次,他实现了自己的诺言。
从那以后,他真的没有再受过伤,也没有再让叶云归担心过。
后来,在叶云归的允许下,他总算是光明正大地亲到了对方。
再后来,他想对小归做的那些事情,也都一一实现了。
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实现……
很多年以后,岑默还会想起那个黄昏。
五岁的小叶云归怯生生地走向他,问他:“你不回家吗?”
那时他的回答是,他没有家。
彼时的岑默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
叶云归会用余生的时间,给了他一个家。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