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手续,刘主任感慨地说:“老林两口子总算修成正果了,养了这么一对优秀儿女,千金不换啊!”
林嘉树礼貌地和刘主任告别。他知道,这个刘主任对他们家很照顾,有时候他还主动想办法帮忙解决问题。不像有些要债的,跟催命鬼似的,连个好脸都没有。
兄妹两人走出农信银行的大门,金灿灿的太阳正缓缓地爬升着,温柔地俯瞰着这冰封的大地。那屋顶浓厚的霜雪正一点一点地融化,太阳的温度开始温暖街上的每个行人。
那太阳照在贫穷人家的窗上,同照在富人家窗上一样光亮。在门前,严霜同在阳光下融化。
嘉树和嘉禾相视一笑,顿觉得千斤重担从身上卸下来,全身感到说不出的轻松愉快。
兄妹俩去镇上的超市买了不少东西,他们要顺道去长沟村去看看姥爷和舅舅。长沟村就在来镇子的路上。
早上出门的时候,兆兰特地叮嘱两个孩子,还上钱后到姥爷那里看看,告诉姥爷贷款还上了,让他不要再惦记。这些年,嘉树姥爷也被兆兰的病和贷款拖累得够呛。
嘉树有两个舅舅,二舅去世得早,大舅身体尚健,是村里的书记。不过,林嘉树心里,大舅这书记当得实在稀松平常。长沟村抱着一条繁忙的国道,却跟那些偏远的村子一样穷,没啥产业,就知道种地。连几个表哥都对舅舅不满意,大舅就是个老顽固。
嘉树姥爷尹洪圣老人排行第四,村里人都叫他四叔或四爷。姥爷八十八岁,鹤发童颜,慈眉善目,身体很好,就是背驼得厉害。他往那里一站,活脱脱一个神话里的寿星老。在林嘉树心里,姥爷就是一个活菩萨。
八十八岁的姥爷到现在依然自己种地,从来不用舅舅赡养。他还养着村里一个疯子——连子。连子是二姥爷的儿子,论起来也是嘉树的舅舅。二姥爷去世得早,连子从小没人管,就跟着姥爷吃饭。
姥爷每天要给连子做饭,连子走丢了,他还要弓着腰四村里到处找。连子在外面游荡够了,就拿着一只豁口的破碗来到姥爷家里,说,四叔,我饿了。姥爷就给连子盛饭。
姥爷说你别到处跑,跑丢了谁管你啊!我老了,腿脚又不好,不能老是跟着你。
连子把黏成一片的长发向后一甩,说,谁用你管,老东西!然后趿拉着没有后跟的鞋,穿着漏屁股的衣服走了。姥爷在身后喊,连子,你回来!叔给你缝缝裤子。连子哈哈哈笑着,说老不死的真烦人!端着饭碗头也不回地走了。
连子有时候也会游荡到台子村。小时候,村里的孩子知道这是嘉树的舅舅,就都冲着连子喊,嘉树舅!嘉树舅!嘉树喊你去吃肉!这让小时候的林嘉树感到特别难堪,他为自己有这么一个舅舅感到羞耻。
姥爷小屋门口的那条石凳依然光滑油亮,这说明,连子舅舅依然每天到这里来讨吃的。连子每次来姥爷这里,从不进屋,无论冬夏,就坐在这条石凳上。他高兴时就冲屋里喊,四叔,给点吃的。浑劲上来了就说,老不死的,我饿了!
小屋里冒出缕缕白烟,从屋里传出剧烈的咳嗽声,姥爷正在生火炕。姥爷习惯了睡这种大火炕,软床上睡不着。从小,嘉树和二舅家的长兴二哥就跟着姥爷睡在这大火炕上。
透过缭绕弥漫的烟雾,林嘉树看到姥爷正趴在灶台旁,鼓着腮帮子使劲地吹一簇冒着白烟的柴草。火还没生着呢。
林嘉树俯下身子,贴近锅台口,也鼓着腮帮子用力地吹着,火苗砰的一声窜了起来。姥爷欢快地说:“着了!着了!年纪大了就差这口气,还是年轻人中气足啊!”
“姥爷,猜猜我是谁?”林嘉树猜姥爷又把自己当长兴二哥了。
果然,姥爷说:“你是兴子啊!”
林嘉树哈哈笑起来,说:“我都喊您姥爷了。”
姥爷愣了一下,眼睛一下子像点亮的灯一样放出愉悦的光芒。“是树啊,还有小禾!你们俩怎么来了呢?”姥爷眼里满是孩子一样的快乐,他的胡子一翘一翘的,佝偻着腰站起身来,翻箱倒柜地去翻找什么东西。
林嘉树知道,姥爷这是去给自己和妹妹找好吃的去了。这是姥爷的习惯,姥爷总是把最好吃的留给他和妹妹。
姥爷一边从柜子里掏着什么东西一边问:“工作怎么样啊?”
“好着呢,放心!”林嘉树大声说。
“那——媳妇呢?”
“这个——也很好。”林嘉树支吾着。
“过年领回来给姥爷看看!你长兴二哥都有了,镇上工作的,公家人;又能干又贤惠,虽然不是很白,不过庄户人家,要那么白干什么?我看挺好!你和嘉禾干什么去了这是?”
林嘉树松了一口气,忙说:“去镇上的银行还钱去了。就是那个贷款,都还清了!我妈要您不要再惦记着了,好好吃饭!”林嘉树生怕姥爷听不到,大声地说着。
“就是五万多的那个?都还上了?”姥爷吃惊地问。
林嘉树用力地点点头,说:“都还上了!”
姥爷孩子一样笑了,连说:“那就好!那就好!还上这个钱,你妈也会越来越好!”笑着笑着,他眼角也潮湿了。
“我妈想让你去我家住一段时间。”嘉禾说。
“我哪儿也住不惯,你家又没有大火炕。等你俩结婚时,我就过去住几天。有合适的就都结了吧!冲冲喜,你妈好得快。”姥爷说。
……
姥爷站在小屋门口,看着嘉树和嘉禾走出院子,眼睛明亮而亲切。林嘉树想不通,一个八十八岁的老人为什么有着婴儿一样清澈的眼神。他永远也忘不了,小时候,佝偻着身子的姥爷牵着他和妹妹的手,走在长沟村大街上。
舅舅正在面临政治生涯的最大挑战,他的挑战竟然来自自己的儿子和亲侄子。二舅家的长顺大哥刚从部队退役回来,是个党员,他和大舅家的大表哥福顺两人正在造大舅的反。两个大表哥天天扎在一起,他们想在年底的换届选举中把大舅从台上拉下来。
大舅鼻子哼了一声,对嘉树说:“我让他们先跑出三千里,就那两块货几斤几两我能不知道,还能跑出我的手心?这么说贷款还上了?太好了!这些年,你家让这贷款拖累得不轻。在外面好好干,我可是为你自豪着呢!你几个表哥都不争气,就看你的了。”舅舅说着,深吸一口烟,然后嘴里鼻孔里就像牛魔王一样冒出一阵白烟,一副享受的表情。
林嘉树把从临淮捎回来的茶送给舅舅,说:“这是临淮市常务副市长送我的,我特意留给舅舅。”
舅舅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林嘉树知道,重要的不是这盒茶有多么值钱,而是一个副市长送的。作为一个村里的书记,一个农民政治家,舅舅把这个向来看得比金子还贵重。茶因人而贵,这是他的一贯原则。不过,茶的确是临淮市常务副市长马祥杰送的。
离开时,舅舅特意把林嘉树兄妹送到大街上。这可是给镇上干部的待遇,没想到今天这个外甥也享受到了。舅舅逢人便说:“哎呀,我外甥,兆兰家的孩子。出息了,都干副总经理了!这不是过来看看我嘛!”
林嘉树知道,在舅舅眼里自己还差一样东西,那就是一辆小轿车。如果有一辆小轿车停在家门口,那会让舅舅多么骄傲和自豪啊!
“舅舅,您等着,为了您老人家的面皮,我也要努力奋斗,过两年开车来看你!”林嘉树心里暗暗调侃着舅舅和自己。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