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比李余年熟悉长安城,这个名额动不了。
第二个接应的人选争得厉害,倩儿与阿璃都想去,最终选定了老魏。因为潜行是他吃饭的本事,就算有意外,他也能第一时间自保回营。
然而,山那边的情况远比想象的恶劣得多。
在山背面的陇州地界,出现了大量衣衫褴褛的“百姓”。他们三五成群,拖着残破的肢体在夜幕中漫无目的地游离,活像是游荡在人间的恶鬼。
他们对声音尤其敏感,些许异常便能聚集许多“百姓”前来刺探。
一番查勘。
城外城内十室九空,连一头牲畜都没有找到。
邻镇,凤翔府的情况大致相同,但城墙上有火光,明显有魔兵驻扎。
“人数”不多,应该是起一个警示的作用,毕竟它紧挨着京兆府。
入了京兆府地界,就算入了京师范围,地势稍高一些的地方已经可以远眺长安城了。
脚下的官道可直通城西金光门,原官道两旁本是渭水与涝水交汇之地,水草丰盛,风景尤其秀丽,分布着许多达官显贵的庄园。
如今被厚厚的黑土覆盖,只能依稀看到一些小土包,仿佛一座座孤零零的坟头。
二人看似在走,实则速度快过骑马,一路悄无声息,远处巍峨的城墙呼之欲出。
在久违的城市灯火的衬托下,熟悉的形状雄伟依旧。
城墙上灯火点点,守卫森严,还保持着人类卫兵的守卫习惯。
临近城西金光门,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原夏州城斥候左小乙。看穿着甲胄的形制,现在应该是西门的守将了。
左小乙的出现,说明两个世界的大分歧点至少在夏州之战。
“怎么一路上没有邪魔?”老魏纳闷道。
“因为我不允许邪魔出现在长安城。”
“啊?你不允许有啥用?”
“当然有用。”
说罢,李余年径直走向城门。
“哎?你就这么走进去?”
“跟上便是。”
二人来到城门下,呼喝声从城门楼上传来:“何人夜探城门?”
“左小乙,开门。”灯光照到李余年的脸庞,神情冰冷异常。
“是...是李大人?快开门,开门!”
脚步声传来,城门缓缓打开,李余年领着老魏自信地踏入门洞。
左小乙迎了上来:“李大人怎么还走路回来?这是......”
“嗯?”
“呸!小的多嘴了,李大人请!”左小乙赶忙让开道路。如今的李大人可不比当年好说话了,能活几日算几日吧,计较那些作甚?
夜风清冷。
街上的行人不多,但胜在井然有序,显然取消了宵禁的制度,似乎在努力维持人类世界该有的模样。
“呵,最后的倔强?”
“什么?”
李余年叹道:“没什么。”
“你不说我也知道了,在此界,你小子肯定叛变了。”
“呵,若只是叛变就好了。”
说话间,李余年转入西市。
沿着永定渠一路南行,茶市与马市的招牌还在,场子却冷冷清清。阁楼年久失修,繁华已然不再。
胡姬酒肆依旧开着,里头的灯光昏暗,零零散散坐着几个酒鬼。此时已经喝得东倒西歪,地上吐得到处都是也没人收拾。
不出所料,胡姬酒肆没了胡姬,只有捧着酒壶在柜台后呼呼大睡的卖酒老头。
“来这儿干啥?”
“当然是打探消息。”
李余年用手指轻轻扣响柜台,声音不大,老头却受惊不浅。
酒壶滑落,碎了一地。
“李余...李大人!”
李余年抬手虚按,止住他的话头,取出一枚金币放在柜台上,顺手推了过去。
“这...这是何意?”
“这是燕门信物,当年宋相亲自送给我的。”
“小的当然知道,只是......”
“先上两壶酒吧,我记得你家的汾酒味道醇正。”
“哎......是!”
老汉满脸疑惑,依旧去取了酒。
三人在一间隔间里落座。
“林老板,我想知道夏州之战的结局,就你所知的情况能否简单说一下?”
“这...您不比我清楚?”
李余年淡然一笑,给林老板斟上一杯酒,依照惯例放到了他的左手边。
小小一个举动,令林老板唏嘘不已,以左手提起酒杯,说道:“今日的李大人大不同,老朽斗胆敬李大人一杯。”
“好说。”
二人举杯一饮而尽,酒香扑鼻,烧喉也烧心,一股暖意随之散开,林老板的心底升起诸多感慨。
“老朽与李大人未曾喝过酒吧?”
“这里我不知道,在我那边是有的。如果没记错的话,林老板有个孙女,叫...叫桃娘,长得白白嫩嫩的,甚是喜人。”
“是,桃娘......”
林老板的手指微微颤抖,看向李余年的双眼逐渐变得湿润。
“除了长安,哪里还有人活着?”
“据老朽所知,没有了。我等苟活至今,全托陛下的福。”
“陛下?她还活着?”
“是。夏州之战后,李大人只带着陛下一人回来,随后邪魔大军便围了京城......”
“后来...后来......大军破了城,大圣主许你十人活一人,剩余的百姓被屠戮殆尽!我的桃娘便是......”说到此处,林老板老泪纵横。
短短几句,李余年大致猜到了事情的走向,愤然说道:“狗摩烈,竟然出尔反尔!就算是达成协议,也应该保我做人间之主。那后来呢?摩烈呢?”
“后来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李大人反客为主,成了大圣主,摩烈的下场我没资格知道,多半......”
“他做了大圣主?这倒是说得通了。”
林老板再次看向李余年,小心翼翼地问道:“李大人真的与老朽喝过酒?”
“是,桃娘在我身上尿过尿呢。”
“那桃娘在那边,是否也......”
“她好得很,得有……有桌台这么高了。”
“那就好...…那就好啊。”林老板如释重负。
李余年站起身,将酒壶中的酒一饮而尽,接着吩咐道:“劳烦魏前辈盯在这,我去见一个人。”
“别做傻事,两界的人与事不一样,有驳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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