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人眼中,家庭成员如果没有干活儿,那一定在犯罪。
天气炎热,李乜躺在屋脊阴凉处,将书本盖在脸上,翘着二郎腿打盹儿。
针刺般的疼痛传来,整个人立马就清醒了。
李母拿着木头改锥,露出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
“大白天睡啥子觉?推磨去、劈柴去、挑水去,实在不行就去田里拾麦穗!”
李乜压下心中的不满,脸皱的像法斗一样。
干活干活!
成天都有做不完的活儿,也不知道怎么这么多活计!
挑起两木桶麦子,朝庄子中间的大水井走去。
那里是里长家的位置,有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桑树,树叶质量不太好,不过桑葚很好吃,可惜还没成熟就被拽完了。
树下有一口高檐儿水井,水井旁有一个直径两米的磨盘、一口水缸粗的石臼。
来到这儿的时候,前面已经排了两三家了。
“呦,这不是孽哥儿吗?
面对一群人的奚落,弯下腰,蹲在地上。
自己不喜欢兜裆布、后来做了麻布内裤。但只穿了一次,大腿根儿磨的通红。加上天热,干脆直接真空上阵。
不料身体成长,又是刚睡醒,竟然也能支棱了。
在自家桶里挖了冒尖儿的一瓢,扣在邻居小鲜花的粗粮盆子里。
“小妹儿,我去县城一趟,你弄好了送我家去!”
小鲜花比自己小两岁,也是单亲家庭。
他爷爷是个会打算的主,花了两贯钱买了小鲜花她妈,听说她只会下母鸡蛋,气的三贯钱又卖了。
准备等秋收了,再给她找个后妈。
只是她老爸整日无所事事,家里有点东西都拿去吃喝嫖赌了,对小丫头也是打打骂骂。爷爷奶奶管不住,整日鸡飞狗跳的。
让她帮忙,目的就是给她点吃的,让她显得不那么难为情。
“孽哥儿心善,何不把鲜花儿带家里?她爹那个熊样儿,估计半两银子就买下来了!”
李乜懒得说话。
相信只要自己一张嘴,明天鲜花他爸就能把人送自家要钱、后天有关自己的谣言就能传到隔壁县。
万一再加工一下,自己的名声无所谓,人家小姑娘这辈子的清白就毁了。
双手交叉,放在脑后,一步一步的朝县城走去。
今年干旱,还没到五月,麦子就黄了。
现在不收,等麦穗黑了,就收不起来了。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赤膊赤脚的站在满是尖锐麦茬子的地里,顶着烧皮的日头干活儿,这在当地人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李乜自问做不到。
从路肩下到田地里,折断一株麦穗。揉碎了,吹掉麦余子。
八粒!
一株只有八粒小麦!
在后世,一株只要少于40粒,那种子公司就可以倒毙了。
见主家人已经过来责问,便将八粒小麦放在她们手中。即使这样,还是收获了几个白眼儿。
这在自己眼中是粮食,在她们眼中,就是命!
抬起头,用气象卫星的视角查看一下。
极大地白色旋涡在东海上盘旋,如同空调外机一样,将热气流吹向陆地。
看这情况,半个月内恐怕还是没有雨!
或者说,除了年后有一两场没盖住地皮的小雪外,竟然真的没下过雨。
“这贼老天也不知道抽什么风!”
看着龟裂的河塘塘底,臭骂两句,也就来到了县城。
县城热闹些,李乜却开心不起来。
街道两旁多了许多卖粮食的,也多了许多卖儿鬻女的。
年龄都不大,一个个光着身子坐在地上,唆着手指头、留着口水,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眼睛中尽是天真无邪。
“老丈!夏收刚下来,应该有吃的才对,为何还要卖孩子?”
老人见李乜一身粗布衣衫,倒也干净,闲来无事,便攀谈起来:
“夏粮刚下来,现在卖还能多卖点儿。到了年关、年后青黄不接,到时候白送都没人要!”
李乜再次被现实好好上了一课。
面对此情此景,想到了诗圣杜甫先生。
以前还质疑他的‘诗圣’头衔,其实那句‘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就足以称圣了。
叹息一声,买得起,但买了之后呢?
连自己都养活不住!
让开位置。
可能是让的慢了,还被挤了一下。
带着乌龟帽儿的瘦小汉子根本没有道歉的意思,谄媚着将一位花枝招展、一身狐臭的女人请上来。
不对,这不叫狐臭,叫什么‘夜来香’,与‘想你的腋’也算不谋而合了。
女人半蹲下身子,托起孩子的下巴,按住下嘴唇,像挑拣牲口一样,毫不避讳的检查牙口、全身皮肤,以及前后私处。
确认没问题了,才居高临下的问道:
“多少钱?”
老丈有些不舍,但卖给谁不是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