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急军情的文书,桓温一点也没避讳,当着这位年轻人的面拆开阅读。读完陈祐的求援信,桓温莞尔一笑,把信递给了对面的年轻人。
那个年轻人伸手接过桓温递过来的求援文书,毫不谦让,仿佛他就应该知道信中内容一样,快速的阅览了一遍。
读完求援文书,年轻人看着对面脸上笑容已经掩盖不住的桓温,朗声说道:“恐怕不能遂南郡公之愿啊!”
听到年轻人这样说,桓温脸上的笑容依然不变,“是啊,我晋室能人辈出,这等小事,哪里需要我桓温出手。”
“的确,疥癣之患而已!”年轻人说着,拈起一颗黑子,放在了布满棋子的棋盘右角一个空位,堵死了两颗白棋的气眼。
把两颗白子捡起放进桓温那个用罗汉竹制成的棋笥里。
两颗白子一失,桓温右角那一小片白子也就失去了进军棋盘中心的路径。成了一块毫无作为的死棋。
“疥癣之患,如果放任不管,也是能够要人命的!”年轻人英气逼人的目光望向桓温,右侧嘴角勾起一抹弯月。
“前几日,北面的人送来一个消息。”桓温没有接着那个年轻人的话说下去,而是转开了话题。
“慕容燕国的太师慕舆根谋逆,伪传诏书,想要诛杀太宰慕容恪。可惜没能如愿!慕舆根全家不知所踪。”
说到没能如愿的时候,桓温的脸上露出了遗憾的表情。
那个年轻人没有接话,因为他知道桓温的话没有说完,还有下文。
“虽然太宰慕容恪为大局着想没有追究慕舆根的同党。可从那之后,慕容恪一直深居简出。人们传说是担心慕舆根和其同党还会出手加害于他。”
说到这里,桓温双眼中寒芒一闪,看向了对面的年轻人。
“景兴,你怎么看?”
对面的年轻人本来聚精会神的在听桓温讲北方传来的消息。突然听到桓温的问题,双眉微拧,凝神思考起来。
过了片刻,那个年轻人说道:“陈祐的信中说,率领燕国五万精锐大军的主将是慕舆泥。慕舆泥,莽夫也,燕主虽未成年,但辅国太宰慕容恪乃人中豪杰,他怎么会同意这个主将的人选?”
与桓温对望了一眼,年轻人说道:“其中有诈!”
桓温右手拈着自己的颔下三缕长髯,微笑点头,“即使不中,亦不远矣!”
两人相视而笑。
在哈哈的笑声中,年轻人说道:“此事恐怕要劳烦参军司马了!”
桓温也朗声说道:“此事非参军司马不可得也!”
(九十)何人领军
一柱香之后,重新更换了衣服的桓温在自己的书房里等来了参军司马,一位面容恬淡,气质温和的中年人。
中年人进了书房,向桓温躬身施了一礼,然后向已经起身相迎的桓温问道:“不知南郡公召安石前来,所为何事?”
桓温这时候已经走到了中年人面前,一把抓住中年人的手臂,拉着他坐到了几案一侧,“刚才接到洛阳陈祐一封紧急文书,所以请安石前来,商量一下如何是好!”
看过桓温递过来的洛阳守将陈祐的救援文书,中年人脸上没有一丝变化,只是很平静的问桓温,“南郡公有何指教,安石静候差遣。”
看着中年人毫无波澜的面容,桓温依然满面笑容的说道:“不瞒安石,本公一直有意北伐,扫平燕秦等逆贼,请天子回东都,重修祖陵。此次逆燕竟敢兵犯我东都,是可忍孰不可忍!劳烦安石为本公草拟一份奏章,请天子下诏,本公愿领兵马,讨伐逆燕!”
说完,桓温站起身来,面容严肃的向中年人深施了一礼。
中年人也赶忙站起身来,侧身避开了桓温的一礼,举手回礼道:“南郡公有命,安石敢不效劳!这就回去闭门冥思,一定尽力给南郡公一份满意的奏章!”
说完中年人转身离开了晋征讨大都督、南郡公桓温的府邸。
等中年人的身影消失之后,刚才和桓温下棋的英气年轻人从书房内室走出来,望着中年人消失的方向,面带讥色的笑着说道:“此番谢安石可要受累了!”
桓温听年轻人如此说,也点头,语有深意的说道:“怕是得辛苦一夜喽!”
谢安离开桓温的府邸后,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谢安,字安石,陈郡谢氏这一代中最有名望的人物。江东百姓曾言,“安石不出,奈苍生何”。不过这个时期能够读书识字并且出口成章的人,基本都是世族门阀。
所以这句话大概率是他们自己人互相吹捧出来的,或者就是谢安本人说出来的。类似于“卧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这种抬高自我身价的话。
陈郡谢氏、琅琊王氏,两大门阀世代是通婚之好,王家因为曾经的“王敦之乱”和王导的离世而行事低调了很多。但两家的共识是,不能再让任何世族门阀出现“王敦之乱”,也就是不能让任何一家世族门阀手握重兵,形成尾大不掉之势。
现在桓温想借着燕国南侵,进攻洛阳的机会,掌握天下兵马,那怎么可能?谢王两家绝对不会允许!
但桓温让谢安帮他写这个请求掌天下兵马的奏章。写的差了,有损谢安的才名,也太过明显的表露了谢安不支持桓温的态度;写的好了,万一真的让桓温遂了愿,掌控了天下兵马,到时候他有了不臣之心,可就不好收拾了。
果然如那个年轻人和桓温所说的,谢安整个晚上十几次更改这份奏章,累死了无数脑细胞,终于写出了一份,旁人怎么看都是赞成桓温出兵北伐,但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看出来他实际是不支持的奏章来。
看了谢安草拟的奏章,桓温很是高兴,当着谢安的面亲笔誊抄了一遍,命人快马送到京都建康呈与天子。
京都建康的晋室天子司马丕,刚当上皇帝才几个月,手下的官员还没认全呢,就接到了洛阳守将陈祐的告急和救援文书。
从来不问政事,一心只求辟谷、炼丹、得道成仙的东晋皇帝司马丕,把陈祐的告急文书丢给众位大臣之后,接着去炼制他的仙丹去了。
东晋朝堂上的众位大臣,经过一番九龙治水的讨论,最后决定:不用管他。
但几天之后,当征讨大都督、南郡公桓温请求北伐的奏章到了建康,这回众位大臣的面色比之前接到洛阳陈祐的告急文书时就凝重了很多。
一番讨论没有结果,众大臣下班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尚书令王述把尚书左仆射王彪之请到了家里。
虽然王述比王彪之大两岁,但王彪之二十岁就须发皆白,显得他比王述年纪大得多。
两个老头关起门来密谈。
王述也不跟王彪之客气,他开门见山的说道:“前日小儿文度从桓郡公处寄书信来,言谢安石为桓郡公所请,代为起草请北伐书。今日细读桓郡公奏章,看来谢安石也是不支持桓郡公北伐的。”
王彪之捋着雪白的胡子,一边听王述说着一边点头。
王述是太原王氏,王彪之是琅琊王氏,但王述是王导提拔起来的,就是那个“王与马共天下”的王导。而王彪之是王导的堂侄,所以两个人关系很亲密。
两个老头都不希望桓温做大,但洛阳毕竟是旧时东都,救还是要救的,所以问题只是领军主将的人选。
经过两个老头密谈,最后决定派西中郎将、豫州刺史谢万和北中郎将、徐兖二州刺史郗昙,兵分两路,各带本部兵马,前去援助洛阳。
共同抵挡燕国大军。
谢万,出身陈郡谢氏,是谢安的弟弟,更主要的是,他是王述的女婿;
郗昙,出身高平郗氏,更主要的是,他是王彪之堂兄王羲之的小舅子。
两个老家伙的人各领一路兵马,这样不仅可以甩开桓温,还避免了让另一家独大。
第二天,两个老头把商议的结果和其他几位说得上话的大臣说了之后,见众人没有异议,便进宫找皇太后褚蒜子,盖上了天子玉玺,发出了皇命。
褚蒜子是刚刚驾崩的皇帝司马聃的亲妈,现任皇帝司马丕的婶子。
当年皇帝司马衍驾崩的时候,两个儿子年纪太小,于是传位给弟弟司马岳,褚蒜子就是司马岳的皇后。
她的亲儿子司马聃驾崩的时候才十九岁,没有儿子。所以就把皇位又传回给了司马衍的儿子司马丕。
但这两任皇帝显然都不太管用,所以基本上军国大政大臣们都是和褚蒜子这位摄政皇太后商量决定。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