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二）财帛铺路
这些士兵的行为，让对此事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慕容评不得不把两只眼睛瞪的像铜铃那么大。
要不是敌人没有趁机攻城，城门大开的长安城，此时恐怕已经开始打巷战了。
再怎么想要填饱肚子，军法还是要遵守的。
于是十几名刚刚填饱肚子的燕军士兵就被当着所有人的面，砍掉了脑袋。刚刚那一顿吃得美美的麦饼，也就成了他们的断头饭。
处死十几名触犯军法的士兵，不是最恐怖的，把这些士兵的尸体交给了那些饿得两眼发绿光的部下才是最能震慑他们的。谁也不会想过几天之后自己的身体就变成了同伴们填饱肚子的军粮。
对于城外敌军这种猫戏老鼠的游戏，慕容评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应对之策。
人在极度饥饿的时候，对食物的渴望，不是他只靠军令就能够阻止的。
虽然只有区区两麻包麦饼，最多只够几十名士兵一人一个。但这种来自肠胃深处原始本能的诱惑，却会让每一个长安城内的士兵，忘记他发出的会让他们掉脑袋的军令。
之前当着所有人的面处死投降的范阳王慕容德那些人，就是在告诉长安城内的他们，投降也是死路一条。可现在又每天用几十个麦饼挑逗他们，难道就是想看着他们因为这点食物，自相残杀的丑态？
其心可诛！可自己却想不出任何可以与之抗衡的办法。
“太师，长安城肯定是守不住了！现在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军心士气都已经涣散一空。如果我们再用军令管束，用不了几天，恐怕你我都会成为士兵们的腹中食！”
慕舆虔在慕容评的中军大帐当中，把慕容评和他本人的所有亲兵全都赶出去之后，用低到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不能给部下粮草财帛激励，自然部下也就不会再听从你的驱使，这是他们一向领军都知道的常识。现在要不是都被围困在长安城中，需要一个主心骨，慕容评的军令可能已经不会有人听了。
悲哀啊！一想到自己大燕国堂堂太师，竟然沦落到了这个地步，慕容评一时感慨万千，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拼死一搏吧！”慕舆虔也是满面愁容，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却是无比坚定。
慕容评盯着慕舆虔的双眼，从当中看出了无可奈何之后的那种一往无前的坚决。
的确是没有别的选择了，拖的时间越久，部下的士兵就越不好控制，最后都不用城外的敌军动手，他们自己人就会来一场赶尽杀绝的大乱斗。与其那样结束，倒不如冲向敌人，让敌人给他最后一击。
想到这里，两位长安城中的燕军最高将领达成了共识。
两人把长安城中燕军所有的大小军官都召集了起来。因为被死死的围在了长安城中，刚刚又因为士兵为了争抢麦饼而私自打开了城门。
虽然士兵们被砍了脑袋，但军心士气却是一落再落。这些个大小军官一个个都低垂着脑袋，明显对慕容评将要说出口的任何军令，都兴趣不高。
无非就是严明军纪，再把他们训斥一番。又能怎么样？没有食物，即使有金山银水他们也没有办法让部下对他们的话言听计从。人心散了，队伍肯定不好带啊！
可当慕容评说出全军出击，拼死杀出一条生路的话之后，这些大小军官的眼睛一下子都亮了起来。
他们也曾经想过再去和敌人厮杀上一次，但如果主将没有战意，只凭借他们那些人的力量，出去只能是给敌军送战功。
现在既然领军主将决定和敌人来一场大决战，这些身经百战的大小军官们心底的凶悍之气都被激发了出来。人不被逼到绝境，是不会想要拼死一搏的。
看着部下军官们一个个血红的眼睛，慕容评心里不住感慨，如果在战马还在的时候他们能有这样的战意，没准上次就突围出去了。
可惜，但凡还有退路，这些士兵就不会选择前进。一路上抢来的财物让他们变得身娇肉贵了，变得怕死了，所以才在攻破了长安城之后一败再败。让他沦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希望这一次，不要让他失望。
做好了战前动员，又让他们分别去集结自己的部下。白天好好休息，到了午夜时分，放弃长安城，全军向东突围。
到了半夜子时，长安城的所有大门全都悄悄的打开，数万燕军士兵一个个背着大大的包裹，里面都是他们这一路上抢来的布帛。
虽然金银更贵重，但实在太沉，背不动，又会互相碰撞发出声音，所以这些燕军背上背的全都是绫罗绸缎这些轻货。这不只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也是动员令下来之后，军官们让他们这样选择的。因为这些都有大用。
数万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向着敌军营寨当中火把的亮光爬去。双方距离只有三里，前面的燕军士兵已经快到了敌军营寨的壕沟前，最后面的燕军士兵还没有出长安城。
之所以要把长安城所有的城门全都打开，就是要加快出城的速度。突围的方向是东面，所以无论是从哪个门出了长安城，都得转头向东。
最先到达敌军营寨前壕沟处的燕军士兵，毫不犹豫的就把背上的包裹扔进了两丈多深的壕沟当中。一个接着一个，都没有一点迟疑。
很快，两丈多深的壕沟，就被这些比五铢钱更实用的绫罗绸缎给填满了。燕军士兵这是在用财帛铺路，给自己换来一线生机。
姚苌的羌人士兵这时候也发现了这些前来夜袭的燕军士兵。火把的光亮虽然有限，但如此大数量的燕军士兵也不可能看不见。
他们向着越过壕沟的燕军士兵射出了一波波的箭雨。没有了背上包裹的燕军士兵此时都趴在了地上。而背上仍然背着绫罗绸缎的燕军士兵则把包裹抱在怀里，继续向前冲去。
包裹里的布帛这时候反而成了他们抵挡射向他们的箭矢的挡箭牌。这是姚苌的羌人士兵们第一次见到这样操作的敌人。
（二百零三）将功补过
而当这些燕军士兵冲到营寨的鹿角前面，把包裹扔向不停向他们射箭的羌人士兵，然后用空出的双手去把挡路的鹿角搬开。完全不再理会那些仍然在空中飞向他们，会把他们变成刺猬的羽箭。
那些被他们扔出去的包裹落在地上散开，里面一捆捆一扎扎的绫罗绸缎滚得到处都是。
羌人士兵哪里见过这么多绫罗绸缎？他们当兵吃粮也不过是饿不死而已。即使姚苌再大方，他们一年的军饷也换不来这一匹上好的布帛。
现在看到眼前全都是一个个装满这种上好绫罗绸缎的包裹，哪里还能集中精力向燕军射箭，心思早已经转移到了这些能够让他们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包裹上面了。
这些羌人对绫罗绸缎这些财物的渴求，就像白天燕军士兵对麦饼的渴求一样，这不是军官几句训斥能够阻挡得住的。
看到别人捡起这些绫罗绸缎往营帐里跑，自己要是不下手，谁又会分给自己？
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头，就控制不住了。更何况原本应该命令他们继续抗敌的军官自己也在疯狂的争抢着这些平时见都没见过的绫罗绸缎。
姚苌布置下的防线一下子就乱成了一锅粥。燕军士兵趁此机会一拥而上，冲进了姚苌的营寨。
等到姚苌披挂整齐，想要带领亲兵卫队出来指挥的时候，燕军士兵已经快要冲出他的营寨了。
姚苌一时急得满头大汗。如果让燕军从他这里跑了出去，他以后在关中可怎么容身，这脸面可就丢大了。
当下率领他能够看到的所有部下，向着和他们混在一起的燕军士兵就冲杀了过去。
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现在的燕军士兵即使中了刀都不会反抗，他们只想快速的冲破姚苌的营寨，跑得越远越好、越远越好。此时真得是恨父母给他们少生了两条腿一般，直盯着前方，拼命的跑。
燕军士兵们的买路钱没有白花。当值夜的羌人士兵因为争抢他们丢出去的绫罗绸缎而军阵大乱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成功了大半。
当他们冲破鹿角进入敌军营寨的时候，剩下的就是比拼谁比谁跑得更快了。
这一夜的大混战，姚苌斩燕军首级两万余，其中还有中军将军慕舆虔。
虽然手握两万多燕军士兵的斩首之功，还有一个燕军大将的首级，但姚苌此时却是满脸汗水分不出是跑出的热汗还是心底冒出的冷汗。
原本铁壁合围的阵势，在他这里被打破，不仅跑出去了数万的燕军士兵，更主要的是燕军此次的领军主将，大燕太师上庸王慕容评可能也从他这里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