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婶是赵玄凌的奶娘,也是家里的佃农,她喂养赵玄凌到六岁,对他视如己出,赵玄凌后来不吃她的奶了,也惦记这位勤劳淳朴的妇人。
想到过去种种,赵玄凌忙道:“请她进来。”
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年过五十的妇人走进来,她一身农妇打扮,年纪也不小了。
当初赵玄凌他娘生他时才十六岁,伤了身子,也没奶水,老太爷就给他找奶娘。
为何从这么多适龄女子中挑到桂婶,这还是一个老道说的,说桂婶八字和赵玄凌相合,让她来喂养赵玄凌,对他有好处。
那时候桂婶已经三十二岁,刚有了自己第六个孩子,她孩子还不到六个月大,便来到赵家做了赵家长孙的奶娘。
兴许是那老道真有些道行,赵玄凌很喜欢桂婶,他娘年纪小,自己都还是个小姑娘,对他这个做儿子的不懂照顾,也没多少太深的感情,更是不喜他弄坏她的身子,害她不能生育,故而赵玄凌他爹才纳妾流连花楼。
大户人家的事说不清道不明,赵玄凌打小就是在这样环境里长大的。
他并非生于高门大户,从前祖上或许有过荣光,不过早已经没落,又不像田家那样,大字不识一个。
赵家自诩书香门第,没有书香世家真正的风骨,却又不缺那些大户人家的风流做派。
赵玄凌因是长孙,自幼被爷爷奶奶宠爱,他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也正因为此,赵玄凌喜欢桂婶,家里人也一直没叫他戒奶,直到他读了书,知道羞耻,这才放桂婶归家。
后来年纪渐长,他去灵宝镇读书,桂婶也常见他,给他做他爱吃的食物,处处都惦记着他。
在这大院之中,也就桂婶能叫赵玄凌感受到家人的温暖。
“凌哥儿!”桂婶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到赵玄凌面前,一双眼睛都哭红了,她哭着哀求道:“求求你救救四方吧!现在只有你能救的了他啦!”
赵玄凌一头雾水,连忙把桂婶搀扶起来,“桂婶,你起来说话,这是怎么了?四方不是好好在村里待着吗?”
“你不知道,他昨天大半夜从外头回来,收拾几件衣服带上他爹的猎刀,就出门了,还说什么要去从贼!”
“田家村那边闹了贼人,他肯定是去那里从贼了啊!我就他一个儿子了,他要是没了,我可怎么办啊!”
桂婶哭的不能自已,捂着胸口十分痛苦。
赵玄凌脸上浮现一丝同情之色,他知道,桂婶当初给他当奶娘时生的孩子是老六,可惜前几个命不好,要么生病要么落水,全都没了,就连那个大他六个月的老六,也在桂婶照顾他之后不久就没了。
因此桂婶很看重老四,给他起名四方,常年求神拜佛保佑他平安。
赵玄凌劝道:“桂婶,你先别哭了,这事我二叔他们知道不知道?”
桂婶摇着头,满脸泪痕道:“二老爷刚才还去村里说了,说要盯紧我们,不叫人往外头跑,说是那贼人凶残无比,害了田老爷一家,连无辜的村民都死了很多。”
“这世道好好的,怎么就闹起贼人了呢?我就是怕四方也被贼人所害,这才来求少爷的呀!少爷,你派人把四方给找回来吧!”
“桂婶,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四方哥给找回来的,你先回家,告诉杏花妹妹还有李叔,先别说四方哥是去从贼了,其他事交给我来办吧。”
赵玄凌一下就想通其中关节,二叔对佃农说的有所隐瞒,只说那些贼人杀人,却没说他还给佃农分地,要是真说了,谁知道佃农会怎么想呢。
要是让二叔知道李四方是去投贼,肯定会提前下狠手。
他不能看着桂婶一家被二叔害,必须赶在二叔发现李四方外出目的之前把他给找回来!
好不容易把桂婶给劝回去,赵玄凌换一身衣服,便直奔后院马厩而去。
他的小厮青耽追着问道:“少爷,你这是要去哪啊?外头闹贼,咱们还是别出去了吧!”
“我不出远门,就在庄子里走一走,青耽,我心乱的很,你别跟我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赵玄凌骑着爱马,一跃而起,从马厩跨出,穿过田埂,暮色苍茫,从四面八方涌来,他见庄子附近已经有二叔组织的佃农巡逻,气氛似乎都紧张起来。
用同样的借口说要出去走走,赵玄凌成功跑出赵家屯,他双眼紧紧盯着前方,直奔田家村而去。
他要把李四方给带回来,好叫桂婶不要伤心。
当然,他心底最深的念头,却是去亲眼瞧瞧杀了田万福一家,还要给佃农分地的贼人到底如何。
徐令这边,他带领田家村召集来的义军洗劫县衙,一事已经传出很远,第二天上午他都没歇眼太久,就听到有人禀报,说不断有人从别处赶来,想要从军。
竟是要跟着徐令等人造反。
黄兴德对徐令道:“徐好汉,他们肯定是看咱们有地可分才来的,可不能随便听信他们的话啊,万一有诈呢!”
徐令内心嗤之以鼻,对黄兴德心里的小九九心知肚明。
历史上的农民起义军不少,可却少有真正靠农民起义坐天下的。
这是为何?
归根结底一句话,小农阶级的历史局限性。
农民的天然阶级立场就是种田,只要管好门前一亩三分地,让他们有地可种,他们的眼光看不到太远的地方。
说远的,宋江最后被招安,义和团最后败于内部腐败。
有时候都不用外界力量出手,让一个农民变得富有,他们就会自动从贫农思想转变为地主思想。
徐令这次出手,收获并不小,包括田家在内,他杀了这么多人,夺得土地五千亩往上,就算拿出一半分出去,也轻轻松松得到几千亩地。
可天下坐不稳,他要这些地干什么?偏居一隅做个富贵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