箬锦依问所答,语气淡然。
但阅人无数的木承平还是在她那清秀的声音里,察觉到一丝退缩和慌乱。
木承平顾及蒋弱两家人的面子,语气和善,请箬家父子行个方便。又命旁人后退三十步,这才说道:“箬锦姑娘已经有了大好前程,本官自然要恭喜姑娘,只不过此事牵涉甚大,本官不得不以公事为重,少不得要搜查一番。”
闻言,箬锦缓缓抬起了头,葱白指尖攥着并蒂莲纹的嫁衣袖口,透过茜纱望着木承平,“不必搜了,是我在衣裙上撒上的火麟粉。”
她将事情原委陈诉,就连细节都供认不讳,没有丝毫隐瞒。
话音坠地时,木承平心中骤然凝滞一息,眉峰微蹙,眼底藏着星火般的隐忧。
原以为要费些破折,毕竟箬锦有蒋家撑腰,不可同日而语,可,她招认得竟如此干脆。
箬家父子闻言,恨不能一棍子打死她,嚷嚷道:“我们箬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说完,箬家人“嘭”的一声将院门重重的合上。
木承平的目光掠过她嫁衣上蜿蜒的银线缠枝纹,依律要立刻将嫌犯带回里衙审问。
但他了解箬锦做出此事的背后原因,又深感同情她的遭遇。
此事涉及的氏族越多,他必须越谨慎。先差人去将此事告知了蒋家,问询蒋家对婚事的态度。
朱漆铜钉蒋府门外,八面彩绘夔龙纹立鼓擂响,声震九阙。青石阶上铺就的百丈红毡,被金丝银线绣成的并蒂莲纹覆盖,每片莲瓣都缀着南海珠,晨光里流转着七彩晕华。
蒋家人都忙着迎接宾客,接喜礼。
蒋赫忠得知此事后,神色肃冷,周身散着骇人的气场。他望着廊下静贵妃亲赐的那对鎏金錾花九枝连理宫灯,此刻正映着满院朱紫公卿的蟒袍玉带。
蒋子骞摔碎缠枝牡丹纹酒盏的脆响划破喜乐,“孙儿宁娶青石街上的琵琶女,也不要这蛇蝎妇人!”
朱红酒液泼溅在青玉砖上,裂出冰纹般的细痕。
蒋家的婚事轰动大半个朝堂,此时若退婚……,虽说错处不在他们,但蒋家百年名声终究有损。
可若不退婚,箬锦已经认罪,且得罪的又是宝贤王的掌上明珠。
那是被他弹劾多次的“政敌”!
蒋赫忠闭目时,耳畔炸开朝堂上激烈辩驳声,睁开眼却见孙儿已将新娘的辰帖掷入香炉。
身为言官,行百官督查之责,断不能因小失大,落人口实。
衙役捧着蒋家回函快马奔来。
素笺展开的刹那,木承平瞳孔微缩,“退婚“二字力透纸背。
倒是果断。
衙差又禀:“大人,蒋御史说公事要紧。”
木承平听到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言官最是爱惜自己的羽毛,怎会为了一个女人沾染上瑕疵污秽那!
只是苦了箬锦姑娘,说到底这件祸事皆因墨来恩跋扈所致。
大好青春年华,就这么毁了。
可他分明瞧见那方茜纱下,箬锦唇角微扬,笑容如同暗夜烛芯爆开的灯花。
那笑意瞬间化开了周身浓浓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