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先回去了,成叔。”
那扇房门的开启好像只是幻觉,在短短半分钟后,又再次合上了。
几乎悄无声息。
游戏和欢笑还在不远处叽叽喳喳地响起来,激烈的赛车漂移中暂时没有人注意到门边的异常,尖叫和总决赛的赛道已经吸引了全部视线。
成步堂薰安静地靠在病房的门背后,听见外面的人似乎还想说什么,向前走了几步,却被人拉住了,慢慢地归于了静默。而他在这阵静默里缓缓地扣紧了掌心,用力到骨节泛白,手腕微颤,牙关咬紧,垂下的柔软刘海遮挡了那苍白的神色,整个人逐渐慢慢地滑了下去......
系统悄悄飞到他身边:【宿主,你也别太担心了。】
【就算大家为了见你,很有可能会去四方会议,但是有那么多人,你们也不一定马上就会遇见.......】
“........”
薰没回答。
在回来和他接触的这段时间,系统似乎也意识到了这场由“奇迹”所引发的问题并没有当初它想的那么简单。
仿佛正如同那阵高烧一般,即使熬过了疼痛的时间,却也还会有余下的阵痛不断渗透四/肢百骸,侵吞最脆弱的神经。
【那.....】系统犹豫了,【你其实是不想见他们吗?】
【“不......”】
这一次,薰终于慢慢地开口了。
只是声音轻得像是随时能被吹散:
【“我只是,还暂时.....”】
【“.....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去面对他们。”】
成步堂薰在那天和系统见过面以后就又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持续的高烧,只感觉头脑很昏,身体很累,忽然回忆起了很多他原本以为已经被淡忘了的回忆。
他这才慢慢意识到,之前那场幻梦般的冒险对他的改造其实是深刻的,震撼的,七年岁月几乎占据了他原本所拥有的二十三年人生的三分之一,横贯了心脏和灵魂,成为了塑造他完全人格的无法剔除的一部分,早已经在他的骨缝里开枝散叶。
他越逼迫自己去忘记,去远离,去试图回到那能给予他安全感的“原本的生活”之中,那个被压迫撕裂的自己,其实就越发哭泣着——因为那个小人知道他所试图遗忘的,其实就是灵魂深处最不舍的。可是他也一直告诉自己不能回头,要大步向前走,人生只有未来没有过去。
他其实对于生活一直都清醒得堪称恐怖,绝对理智远高于爱和感情,从来没有什么能完全拖住他的步伐,这让他在有些时候看起来会很冷酷。所以,当他意识到自己的“清醒”可能被干扰的时候,本能的恐惧就会让他拼命地试图去挣脱去逃离,直接抛弃那“失控”的部分.......
........却也仿佛生怕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就收不回那眼眶中滚落而下的泪。
——但系统所带来的“那个奇迹”改变了一切。
所有最折磨的岁月和伤痛都将在此被彻底撕开,变成无法愈合的伤口,前路也渺茫而未知,谁能明白到底应该如何去处理这宛如做梦般突如其来的一切。
他们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一切都还好吗?时间又过去多久了?
真的....还有人会记得他吗?
他从未想过会在这种时候再次遇见他们,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力量改变了这一切。无数无数的问题拖住了薰前行的步伐,但是他又继续不受控制地去想自己明明已经死了,到底要如何出现在他们面前才有可能被接受,他们有几成概率可以回到从前。
又真的.....能在这千千万万的人海中,再次相遇吗?
可是没等成步堂薰想清楚,时间无声地堵死了他的退路,他已经在医院里浪费了太多可以布局的时间。那份带着他的影像的新闻应该已经传遍了日/本各地,齿轮被迫开始继续运转——
可是他真的还是没想好到底该如何去面对他们。
但他也同时感到自己这次不能再如同之前的遗忘一样,去进行任何的逃避了。他知道自己很恐惧,但是如果错过这一次他或许也会后悔一辈子,因为他就已经根本不可能真正地去忘记了——
不可能忘记那些一次又一次试图挽留他的手,那些泪光闪烁凝望他的眼睛,和......愿意为他而死的生命。
他不确定有一个人在最后是否有听见他真正的名字。
如果有那个名字的话.....
你是不是其实已经找到我了?
但是,已经没有人能在现在回答他的问题了。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去面对,去收拾自己,准备好迎接四方大会的挑战,这是他必须真正地以“自己的身份”去独自克服的事情,无论结果如何,都不会再有任何的放弃与逃避。
*
次日,东京裁判所。
总的来说,东京对于这次极其少见的集合警视厅,检察厅,法院,以及律协四方的制度改革会议采取了非常高规格,和严格的安保措施。
虽然这一部分是因为司法系统里的人实在是太容易招惹上事,自己被弄死事小,连累一片人变成连环杀/人案就彻彻底底事大了。
前些年甚至还有脑子不好的,为了报复起诉他的检察官而溜进了检察厅,结果手里不知道到底拿了些什么不靠谱的土/枪,几台喷火的机械在黑暗中鬼知道点爆了什么东西,冲天火光直接炸掉了检察厅的房子......以及,隔壁警视厅全厅的奖金和假期,并在日后演变为了警察和检察打架的导火索里最离谱的一根。
是的,这严格的安保措施其实也不只是为了防止外部袭击——其实还有防止内部互殴的作用。
毕竟这堆家伙之间不可能完全没仇。
这次天赐良.......仇人大聚会,肯定也无法避免地会导致某些人开始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所以,内阁官房一合计,最后只能强制把地点安排到最不敢造次的法院,并把日常各种师兄弟,前后辈碰面的律师和检察安排在一侧,再把法官和警察丢到他们对面去,这样就至少能在开场的时候阻绝百分之八十的打架现象。
然而,在法院负责看门的保安在此时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他在怀疑上头策划好了“如何避免会场打架”,但是,好像没有考虑在会前滴滴快打该怎么办啊?
......主要是他面前这几个警视厅的家伙看起来实在太可疑了啊?!!
半晌后。
降谷零刚和熟识的法官闲聊完,正从大厅里往外走的时候,抬眼就看见了门口那一排跟人墙似地堵着的同期,一转头又对上了对方震惊的眼神:
法官:“降,降谷警视正,你们警视厅这是.....”
降谷零:“.......”
啪——啪!
“哎,好了,好了,你们堵在大路上干什么啊。”
零清脆地拍了两下手,哭笑不得地过去把他们薅走:“要等阿薰也不是这么等的吧,他这一看,还不得以为你们要排队揍死他啊?!”
“阿薰....薰...哦!”
旁边法官反应了一下,连忙凑过头来,好像看见了什么热闹,“原来都是在等那位薰律师啊!好巧好巧,我本来都以为那孩子应该和你这种公安不会有交集了,真没想到啊........”
他的笑忽然有点古怪起来:“.....不过,是好事!你们年轻人之间就是要多交流啊!”
“........”
其实完全不知道对方到底理解了什么,但降谷零已经很习惯了,笑容圆滑完美,连忙附和了几句,并顺势抛出个自己关心的话题:“听您语气,您和薰律也是很熟吗?那请问您知道,他今天大概会什么时候到吗?”
“薰律吗....他一般都会提前到做准备,这次看时间应该也快了吧。”
那个法官向下瞥了眼,说道:“喏,你们看现在这对面路边聚着的媒体,挺多都是知道薰律一般会提前来,所以早早地就跑来堵人的。”
几个人顺着他的话向下望去——
果不其然看见对面的大马路边不知道什么已经堆积了黑压压的一片人群,个个扛着摄像头带着收音话筒,长枪短炮一应俱全。却又在下一秒,忽然听见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人来了!”整个人群仿佛潮水一般就开始朝前涌,摄像头咔嚓咔嚓的动静此起彼伏。
“人来了!人已经来了!”
“诶,今天不是以前那辆银车,会不会......啊没搞错!没搞错!”
........
萩原研二的脸色猝然变了:
“什么情况?!”
只顷刻间,刚刚那片人海简直像是被点燃一样暴/动了!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不顾法官的阻拦赶紧向下狂奔,却只隐约看见几辆黑车正从不远处驶来,“嗞啦”刹停在靠法院一侧的空地上。紧接着,车门整齐地按着从前到后的顺序依次打开了,一群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按着耳麦纷纷从车上下来,只剩下正中的一辆车的车门依然紧闭着,直到有人上前拉开车门:
“安保护卫已经完成。”
“久等了,薰律。”
一道修长的身影迈出了车门。
年轻人一身白衬衣配黑风衣,大部分的面容被宽大的墨镜遮盖。
但却也同时反衬出他整个人异常年轻挺拔,鬓边几缕黑发被柔顺地别在耳后,烈日强光下整个人皮肤雪白,流畅的线条一路顺着脖颈,蔓延进那被严丝合缝紧扣着的衬衫领口里,不沾一丝污秽和尘埃。
那是——那是——
那真的是——?!!
所有人当场完全呆住了。
在电视上看到.....在网络上看到.....
和真真切切地在现实中看到的冲击力是根本不一样的!
眼前真实的场景已经杜绝了最后一丝伪装,他们即使再怀疑,再欺骗自己的大脑,也无法抵挡这能撕裂一切虚幻的明烈阳光——
他们明明已经看着那些围观的人群和记者向前蔓延,堵塞住了前方的路,却依然忽然阻挡地,仿佛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一样下意识地向前冲,在背后的尖叫中扑进那潮水般席卷大地的人潮里。
那、是、阿、薰。
不会错.....绝对不会错!!
这根本就是——
松田阵平完全没法控制自己的喉咙:“阿薰——”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微笑着,向安保队长微微颔首致谢。
那个人修长漂亮的手指松松地接过对方抵来的伞,随后迎着人潮站起身来,沿着安保所开辟出的路拾级而上。
因为最近风波太多,那条被预先就准备好的专用通道此时发挥了大作用,大部分的媒体记者和人群都被堵在了法院阶梯的下方,但无数闪光灯和镜头还是毫不留情地对准了他,劈里啪啦一顿狂闪,伴随着那些拼命伸出的话筒:
“薰律——请问您对于之前错误判决所引发的二次杀人怎么看?律协是否将组织人手对此公开进行回应并道歉?!”
“请问您认为如果促进陪审改革的话会对辩护方的利益产生影响吗?如果会那你们为什么还要推进制度调整——”
“成步堂先生!您觉得这是否是对理性辩护的一种背叛??”
人流海潮般翻滚涌动,前面已经完全挤不过去了,人墙死死地锁住了每一丝缝隙。松田阵平说不出自己现在的感觉,他只感到所有血冲入脑门,心脏几乎停跳了,之前的两年时光仿佛都是灰白的,荒芜的,不存在的......
就算是再有两年,四年,六年,二十年,只要能再看到你,那又有什么关系——
“阿薰——阿薰——”
“——阿薰!!!”
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喊着。
但嘈杂喧嚣的人声直冲天际,有关于改革和那曾经的案件的话题淹没了一切,丝毫声音也无法传达到那被无数道身影严密保护着的青年耳中。
然而,忽然间。
......皮鞋跟却猝然在石砖地上停下了!
成步堂薰蓦地回眸,似乎毫无理由地感觉到了有什么人在叫他,可回望的人海茫茫,他找不到那个声音。
“怎么了,前辈?”
他旁边的希月心音今天也穿了正装套裙,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倏然煞白的脸色:“您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可能是错觉。”
成步堂薰收回目光,语气恢复了平淡:
“走吧。”
清脆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在他身后,人声和喧嚣汇成的海随着晨风席卷天际,吹入曲折繁杂的街道,降落于无声地阴暗之处,猛然撕裂了那些血红而残忍的双眼。
“所以‘那个组织’当年的格兰利威那混蛋真的还活着??!”
黑暗肮脏的巷子里,一个精明而干瘦的男人对着手机破口大骂,只听对面的手下急促地回道:“是!那个男的绝对是格兰利威!他当年废了我一只手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那你们怎么不赶紧弄死他?!”
“不行,头儿,那家伙现在身边人太多了!我们跟了他的车一路也没找到机会下手!”手下正挤在涌动的人群里,悄悄地压紧了耳边的手机,“格兰利威的人头现在还在黑市悬赏五千万呢,我们要发了头儿.......”
“抓活的,活的有一亿。”
那个干瘦男人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唇边的微笑诡异而阴森。
“是!!”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