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对偷腥的男女,男的叫张凯,大学毕业有三四年,就在公司的技术开发部工作。张凯是挺精明机灵的一个人,算是公司青年一代中的精英了,据说很受董事长杨宇杰的赏识。林嘉树刚进公司没几天,对这个名字早已如雷贯耳。女的叫杜娟,是县城这个厂区唯一的仓库保管,是公司副总经理迟庆祝的外甥女。这么说来,两人都是有些来头的。
知情人透露,张凯正在和县疾控中心的一个护士谈恋爱,显然那个护士的工作和教育背景要比杜鹃有优势。但杜鹃比那个护士漂亮,家庭也好,对张凯更是主动出击,张凯架不住杜鹃的攻势,遂沦陷了。张凯没有房子,就住在后院的职工宿舍,两人时常在宿舍里幽会。但宿舍人多眼杂,多有不便,两人耐不住寂寞,偷偷地溜进技术开发部想来个痛快的。结果被林嘉树逮了个正着。
那天晚上,无论是哪个中层干部在睡在值班室,都不可能发生轰轰烈烈的捉贼事件。值班?只是换一个地方睡觉罢了,而且每晚五十元的值班费。在值班室值班,从来都是做做样子,应付公事而已。可偏偏是一个无比认真的生瓜蛋子林嘉树睡在那里,他是真把技术开发部当成公司的心尖尖眼珠子来守护着。天下事就是这么偶然,也活该张凯杜鹃倒霉。
没两天,这香艳的事件就传遍了这个五六百人的公司。县城的厂区和白塔镇厂区尽人皆知,都在有滋有味地谈论着这个事情,所有的人都对这种事充满了八卦的热情。当然,故事情节更是被传得极尽细致,绘声绘色,犹如人人都是当事者,亲眼目睹一般。
有人说,“当时张凯和杜娟正在兴头上,马上就要高潮的时候,愣是被林嘉树给吓回去了”;有人说,“张凯那家伙什当时就软了,以后还能不能用都是个问题”。
有人摇头感叹,“那得多难受啊”!
有人巴巴地上前问,“那很难受吗”?这么问的一般都是相当年轻的人。
有人就笑骂,“等你试试就知道了”。
有人奇怪,“张凯干嘛不去开房”?
有人就说,“就张凯那抠门样,开房恐怕开房也是杜鹃花钱”。
“林嘉树是谁”?
“听说是一个新来的大学生”。
“哦——那张凯会不会把林嘉树吃了”。
……
一连好几天,林嘉树都被一种低落的情绪笼罩着。这不是他想看到的,他从来没想和谁过不去,更不想坏人家好事,他真是无心的。他很想找个机会,和张凯好好谈谈,向他诚恳地道个歉。
但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据说,张凯第二天就向人力资源部门递交了辞职报告,杜娟也打算辞职,不过都没得到批准。两人一块被调到白塔镇的厂区了。
林嘉树不知道的是,他现在在启泰环保公司的知名度,恐怕直追董事长杨宇杰了。
第二天,老马就找人叮叮当当地把打碎的玻璃换了。林嘉树看着进进出出的老马,几次想找他说说这事,但都忍住了。怎么说呢?真是不好开口。
又过了一天,林嘉树还在犹豫迟疑的时候,老马把电话打到销售部,让他过去一趟。
接电话的老刘对林嘉树说:“嘉树同学,老马召见,说你捉贼有功,要给你发奖金呢。”
在众人哄笑声中,林嘉树狼狈地逃离销售部偌大的办公室。这两天,办公室里热闹得很,这乌龙事件为枯燥的培训凭空增添了不少乐趣。这二十多个人鱼龙混杂,什么样的人都有。有和林嘉树一样刚毕业的大学生;有的是社会上招聘来的老江湖;也有一些是从生产一线选拔抽调上来的售后服务人员。几个年龄大点的几乎天天缠着林嘉树,要他讲那天晚上看到的杜鹃身体是什么样的,胸是D罩杯还是E罩杯?叫起来是否悦耳?都摆了什么样的体位……
“兄弟,你太有福了,杜鹃那娘们的身体岂不是让你看了个遍”?
“何止身体,连叫声都听到了”。
“啧啧,那娘们可真骚,瞧那胸和屁股。这下好了,现在连影子也看不到了”。
“嘉树,你可要赔偿兄弟们的损失……”
林嘉树不胜其烦,深以为耻,低着头翻着培训资料不说话也不理睬他们。
林嘉树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老马的办公室。老王和李乐都告诉过他,老马已经找过他们了,详细地询问了那天晚上事情的经过。老马对这事并没有什么态度。
老马的办公室分里外两间,外间的办公室是两张对放在一起的桌子,一张桌子是空的,另一张桌子前坐着办公室文员徐晓芹。徐晓芹高高瘦瘦,大大的眼睛,白皙的皮肤,一张瓜子脸上总挂着职业的微笑,算是个中规中矩的美女。
见林嘉树进来,徐晓芹趴在桌子上,捂着嘴嗤嗤地笑起来。
林嘉树尴尬地连忙跑进了里面的房间。最近人们看他时差不多都和徐晓芹一个样,他自然明白是因为什么。
老马不说话,示意林嘉树坐下。他自己埋头写着什么,很忙的样子。
林嘉树不安地坐在老马对面的椅子上。他猜不透老马是个啥意思,不知道老马是不是在生他的气,老马会不会因此而把他辞退?他就那么忐忑不安地坐在那里胡思乱想着。
沉默了一会,老马突然没头没脑地说:“碎了三块玻璃,一个茶壶,一个茶杯;闹得满城风雨,不亦乐乎。嘉树,你能量不小啊,刚来一个周,就给我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还不算,一个非常出色的年轻人差点就此毁了。他已经打了辞职报告,董事长没批准。”
老马头也没抬,依然在写着什么,口气里透着一种冷硬。
这明显是责备了?看来,老马对自己是不满意的。林嘉树只觉得一肚子委屈,他也不是故意的,谁能想到深更半夜有人跑到技术开发部去干那种事?
“我愿意包赔损失,也愿意向张凯道歉。马主任,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真把他们当作偷资料的贼了。如果这样还不行,您辞退我吧!”林嘉树心里充满了失望。
“你真是这么想的?”老马看着林嘉树问。
林嘉树点点头道,“是的。”
老马认真地看着林嘉树,像看一个怪物。他突然扑哧一声笑了,笑着笑着,索性趴在桌子上放肆地笑起来。他双肩耸动,笑得直抽。
过了好一会,老马才勉强说:“对不起嘉树,你别管我,让我笑会儿。”说完又笑。
半晌,老马止住笑,说:“嗯,我没看错人。我没责怪你嘉树,怎么能责怪呢,褒奖还来不及呢!刚才只是和你开个玩笑,别当真。你这孩子也太单纯了,整个一块浑金璞玉,好好琢磨一下,说不定是个材料呢。我仔细地打听过了,那天晚上你所做的一切并无任何不妥。”
林嘉树愣愣地看着老马,这一会生气一会疯笑,自己都糊涂了。
“知道有贼,敢犯险去捉,这本身就勇气可嘉,何况,这是为保护公司的技术秘密去涉险,这就又上升一个高度了。虽然只是一场误会,却体现了一个人的可贵品质。还有,你处置问题,临危不乱,心思缜密,这一点尤其让人感到高兴。那天晚上,对门卫老王的安排和使用,就很有意思。”老马像做总结一样,对林嘉树侃侃而谈。
林嘉树从来没这么想过,那天晚上所有的反应都出于他的本能。他多么希望,那天晚上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任何事。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老马的这番言论,可以看作是对整个事件的盖棺定论了,他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嘉树,你有没有想过,那天晚上如果真是个贼呢?”老马说。
“我本来就把他们当成贼嘛!”林嘉树嘟囔道。
“如果真是贼,那你就危险了,说不定会受伤,甚至有生命危险。你们两个毛还没长齐的孩子,岂不是要吃大亏?技术开发部是正在研发新的污水处理技术,说实话,那些技术也没什么大不了,一般也不会有人来偷。你也不想想,就我们公司那帮工程技术人员,能开发出什么高新技术?很多技术还是我们去偷人家的,哦,用词不当,不是偷,是借鉴。那整个就是个‘拿来主义’。结果你这孩子当真了,我想想都后怕。”老马不住地自责。
其实林嘉树事后也暗自庆幸,多亏不是个贼。如果真是个贼,他和李乐能不能制服都是个问题,说不定他们真要吃亏。
“以后凡事要多动脑子,三思而后行。作为把你招进这个公司的人,我私下里要对你说的是,无论什么时候,要首先要把自己的放在一个安全无虞的境地,再去考虑其他。”老马谆谆教导。
林嘉树心里虽然不以为然,但他知道老马这是为他好,便不住点头。
“嘉树,你大学里谈过恋爱吗?呃——做没做过那种男女之事?”老马突兀地问。
林嘉树的脸一下子红了。扭捏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谈过,但没做过那种事。”
老马用不相信的眼光看着林嘉树。
“真的!我们平时就是逛逛街,拉拉手,至多拥抱了,也亲嘴了,仅此而已,其他的什么也没做。”林嘉树急急地说。
老马又笑了,连说:“稀罕,稀罕。现在的大学生还有这么清纯的?”
“马主任,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如果两个人真的彼此喜欢,真为对方好,就不会那么着急干那事。我觉得着急干那事的,就是为了玩玩而已,都是为解决荷尔蒙的问题罢了。我们班有不少谈恋爱的,的确也有在外面开房甚至租房同居的,那都是少数,绝大多数都是很认真的。”林嘉树辩驳道。
“哦——我当然信任你,这都无关紧要。我的意思是说,那个,那个……那种事被人打断真的很痛苦。这个……这个……等你经历过就知道了。”老马说到这里,又憋不住笑了起来。
“如果你觉得能接受,再见到张凯的时候,可以尝试和他和解,甚至再大度点,道个歉也行。毕竟,又不是故意的,一场误会。当然,你也要替张凯想想,可能从他的角度,很难轻易原谅你,毕竟,那真的不好受。”老马终于忍住笑,认真地对林嘉树说。
林嘉树尴尬地笑笑,说:“主任放心,我会找机会和张凯谈谈,努力争取他的谅解。”
老马满意地点点头,又说:“如果他不依不饶,你也不用怕,我们没有任何理亏的地方,谁也不敢把你怎么样。我们这么做只是出于大度。当然,我也会从中为你俩调解。”
林嘉树觉得,老马不知不觉中已经站在了他这一边了,这是完全把他当作自己人了。林嘉树很感动,他一个刚刚踏入社会的懵懂青年,初来乍到一个新的公司,没有什么比有一个人关照着更温暖的了,尤其是当这个人还有一定能量的时候。
林嘉树离开老马办公室的时候,老马破天荒地把他送到楼梯口。
老马拍着他的肩膀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好好干嘉树!用不了几年,说不定我这个位子就是你的。”
林嘉树受宠若惊地走了。代替老马他可不敢想,他需要首先度过眼下的难关,争取张凯的谅解,并在这个公司站稳脚跟。
下午下班后,李乐拉着林嘉树在院子里打羽毛球。横竖闲着没事,有大把无聊的时间需要打发,林嘉树也就乐得和李乐闹在一起。李乐球技不怎么样,但是能咋呼,两个人玩羽毛球,却玩出了十几人的声势。声音很快把后院的几个青年吸引了过来,他们饶有兴致地站在一边围观,其中就有那天晚上领着人来抓贼的那个裸身青年。李乐被林嘉树打得没有招架之力,连续换了几个人之后,林嘉树也不好意思再留在上面了。他借口休息,把球拍递给了那个青年,自己站在一边擦汗。
“球打得不错!”身后响起一个浑厚而富有磁性声音。
林嘉树回头一看,一个四十七八岁的中年人正笑吟吟地站在身后,上下打量着自己。这是公司董事长杨宇杰。林嘉树来应聘时,是杨宇杰亲自面试的。
林嘉树站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杨宇杰看着呆愣的林嘉树笑了。他走过来,一只手在林嘉树的肩膀上拍了拍,问:“老马给你安排宿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