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
夜幕如墨,浓稠地笼罩着整个营寨,四周一片死寂,唯有营寨中央的那堆篝火熊熊燃烧,跳跃的火苗像是黑暗中不屈的舞者,奋力驱散着无边的寒意与绝望。孟皓清并未如往常般待在营帐之中,而是独自来到这篝火旁,他想在这大战前夕,陪陪身边仅剩的两千探子。
此刻的他,已将那身沾满血腥与尘土的盔甲尽数卸下。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他的身躯显得如此单薄,几乎被层层绷带缠满,犹如一尊伤痕累累的雕塑。他的右臂更是惨不忍睹,右肩两次被利箭射中,伤口处的绷带早已被鲜血浸透,殷红的血迹在火光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胳膊上的剑痕密密麻麻,像是被恶魔用利刃肆意划过,纵横交错,诉说着战斗的残酷;身上其他部位的伤痕更是多得数也数不清,每一道伤痕都记录着他在战场上的浴血奋战。
孟皓清体内,丹田的气流正源源不断地试图修复那些狰狞的伤口,然而伤痕实在太多太重,这股气流就如同在狂风巨浪中奋力前行的孤舟,虽拼尽全力,却依旧显得有心无力。渐渐地,他感到了深深的疲惫与无奈,索性不再调动气流,任由伤口的疼痛如潮水般袭来,每一丝疼痛都在提醒着他这场战争的惨烈。
火光摇曳,温柔地洒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映照出他坚毅的轮廓和深邃的眼眸。所有探子的伤口都已包扎完毕,他们围坐在篝火旁,默默吃掉了营中仅存的粮食。每个人都清楚,明日一早,他们便要跟随孟皓清,奔赴那生死未知的战场,与桑厚文的叛军做最后的殊死搏斗。
桑厚文如今还坐拥整整两万五千叛军,兵力悬殊巨大,但以少胜多对孟皓清而言,却早已是家常便饭。这一战,他损失了三千探子,却成功绞杀了桑厚文两万多叛军,如此辉煌的战绩,相较当年那以一百破三万的壮举,更具含金量,可其中的代价与艰辛,也唯有他们自己知晓。
孟皓清静静地凝视着跳跃的火苗,心中十分清楚,如今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明日在战场上活着凯旋,那么日后在大尉,他的地位将无人能够撼动;要么,便是马革裹尸,战死沙场。
沈丘、周千、赵怀恩和袁举纷纷走了过来,在他身旁席地而坐。他们身上的伤丝毫不比孟皓清少,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沧桑,可眼神中却透着一股视死如归的决绝。陆忠静静地站在五人身后,目光凝重地看着他们,他的身影在火光的映照下拉得很长很长。
沈丘伸出手,靠近火堆,感受着那温暖的热度,扭头看向孟皓清,声音略带颤抖地问道:“孟大人,我们明日会死吗?”这个问题,其实也是所有人心中的担忧,在这寂静的夜晚,被沈丘轻声问出,仿佛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孟皓清沉默片刻,随手将一根树枝丢入火中,看着火苗瞬间将树枝吞噬,才缓缓开口:“会。那你们四个怕吗?”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在这空旷的营寨中回荡。
周千闻言,立刻挺直了腰板,大声说道:“怕?要是怕,就不是你孟大人带出来的虎卫了!”他的声音坚定有力,带着虎卫特有的豪迈与勇气,瞬间点燃了众人心中的斗志。
几人中,袁举总是沉默寡言,他擅长的射箭在此次战斗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帮了大家大忙。火光照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那饱经风霜的面容,显得格外沧桑。袁举罕见地开口,声音沙哑却又带着一丝期待:“明日如果我死,活下来的人还请把我埋在东都城内,我可不想被人丢到荒野。”他的话语中透着对故乡的眷恋和对尊严的坚守,在这残酷的战争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珍贵。
孟皓清看着袁举,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不会的。”这简单的三个字,像是一句温暖的誓言,又像是一种坚定的信念,在这冰冷的夜晚,给众人带来了一丝慰藉。